夏日的一天+冬日的一天+白鸟(5)

“你这小妮子,多管闲事!”

“谁管闲事了,你挡着我家屋门了!”

院子里有小云爹杀猪用的案板菜刀,扑鼻一股猪血腥味,大喜哥怕这煞气,不敢进去,嘟囔几句摸摸鼻子走了。

喝了杯水压惊,小云回到自己屋,见一切如常,灰灰蹲在自己窝里睡觉。小云转头关门,灰灰睁开一目瞄她一眼,又赶紧闭上。

郭小云知道大喜哥那伙人整天游手好闲,除了敲诈点瓜子花生吃吃,却也没干出过什么真正伤天害理的事,因此并没放在心上。没想到大喜哥竟然几次跑到厂里去找她,也不说什么正事,只是笑嘻嘻地东拉西扯。他那些穿红染绿的非主流跟班就在外面蹲着,外号黑马勺、三宝、贝子、花蝴蝶、铜嘴儿,青头……有男有女,叽叽呱呱唠嗑,扔了一地瓜子皮。小云爹认为染头发的都不是正经人,怕闺女受混混蛊惑迷了心窍,此后天天亲自接送她上下班。大喜哥碰了一鼻子灰,不再去了。

又过了二年,郭小云出落成大姑娘,虽然不很漂亮,但十八无丑女,也活活泼泼精精神神。小镇人人结婚早,陆续有人来说媒。她跟一个叫大军的说得来,处了一年,对方上门送来活鸡鲜鱼,说起定亲的事。灰灰很是沮丧了几天,有一天夜里,它不知从哪儿抓了只雪白的貂放在主人床前,让郭小云又惊又喜。

“鬼精灵,这是给我结婚上的礼吗?”小云把貂围在脖子上,美滋滋站在镜子前照,灰灰把脑袋从右边拧到左边,又从左边拧到右边,哑声嘶鸣。

“我嫁人了也带着你!”郭小云已经蹦跳着出去跟家人分享奇事了。

婚礼当天,小云爹怕夜猫子叫丧不吉利,提议把灰灰嘴巴扎起来,小云不肯,跟灰灰商量,这鸟儿傲气的很,振翅飞走不见踪影。郭小云很是伤心,怕喜鹊欺负它,没想到过了一个月,灰灰又在她新家窗台上站着了。郭小云连忙开窗迎它进来,灰灰瘦了许多,白羽却又多了几根,有个鸟样了。

郭小云很快怀孕了。大军听人说怀孕女子养猫会感染寄生虫,估计养夜猫子也没好处,叫小云把灰灰送回娘家去或者干脆丢了,小云当然不肯。大军使了主意,从早市买了活泥鳅,用二锅头浸了喂鸟。灰灰贪酒,吃了一个接一个,很快就醉的不醒鸟事。大军用麻袋兜头套上,麻绳一扎,开着农用三轮车扔到野地里了。

郭小云知道了暴怒,抄起擀面杖把大军揍的嗷嗷叫,可扔都已经扔了,也没处去找。伤心了两天,大军在院子里干活,天上嗖的窜来一片乌云,大军觉得脖子里一凉,一条草蛇落在肩膀上,把他惊得跳起来喊娘。小云听见出屋来看,见灰灰趾高气昂站在院墙上冲着大军嘶叫,方知是它丢蛇报复。

“哈哈,活该!让你扔我的鸟!”郭小云喜得拍掌。大军怕再气得媳妇动了胎气,又有点迷信,觉得这鸟有些古怪灵性,不敢再惹它。灰灰从此小心谨慎,除了小云亲手,不肯吃别人喂食。

小云生了两个闺女,从平房搬到楼房,到老二上初中的时候,灰灰还在她家住着。它个头已经长得不小,绒毛渐渐褪尽,扎了一身又粗又长的白羽,覆盖着些贝壳状的斑点。喙似钢钩,眼神如电,很有些神骏姿态,跟十几只喜鹊干仗也不落下风。市里有记者专家来看,说是这不是普通的夜猫子,学名雪鸮,是一种很稀罕的猛禽,东北少见,可能是从西伯利亚过来的,叫送到动物园去展览。郭小云还是小姑娘时已经很有胆气,当家作主十几年,更是膀上能走马的豪杰,打开窗户一声口哨,灰灰就窜进云霄不见了。

“飞走啦,我没辙。”郭小云两手一摊,记者专家们灰溜溜地回市里去了。

只是专家们留下一句话,说野生雪鸮活不到十年,圈养的也顶多二十。小云掐指一算,灰灰进家都二十五年了。

老大老二相继出嫁,小云渐渐老了,这只过于长寿的雪鸮依然青春不减,并且越长越大,附近十里蛇鼠禁绝,百里不闻喜鹊鸣叫。亲友邻居都开始嘀咕,说它已修成精怪,女儿女婿们也劝她赶紧丢了,否则后患无穷。小云虽然心里疑惑,但多年相伴,如何舍得。于是亲友都不再上门,上街也有人对她嘀嘀咕咕。这种事,靠擀面杖和大嗓门解决不了。小云跟鸟儿诉说苦恼,灰灰听了,这一夜如往常般外出狩猎,第二天却没有回来。

一个月,两个月,一年,两年,小云养成了习惯,一听见窗外风吹草动,立刻开窗去瞧,可再也没有见过灰灰的影子。

闺女生了外孙,外孙又上了学,老伴儿生病去世,曾经能蹦爱跳的郭小云连爬楼梯都很困难了。孩子们颇孝顺,给换了电梯房,但各自有家有业,不能每日陪伴。郭老太一日比一日懒惰,脑子也慢了,到后来,连闺女们的脸孔也不认识了。她的记忆回到了自己还是小姑娘的时代,每日念叨郭东镇的平房小院,念叨灰灰。在老太太心目中,它依然是当年灰扑扑毛茸茸的小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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