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西斜,短暂的白昼即将消失。小安估计自己仍然能维持第一名的记录,扔给狗们一些肉干,两人踏上回家的方向。
雪橇飞驰在雪原上,夕阳将白色的大地染成金红色,这里人迹罕至,这里艰苦异常,这里是人类最后的家乡。
《白鸟》
饭卡
今年的八月热的反常,连这个靠近国境线的极北小镇也不能幸免。听说因为气候反常,黑龙江有汛,从上游冲下来不少死猪死狗,和一些奇奇怪怪的动物。
头顶上的吊扇咯吱咯吱发出懒洋洋的噪音,正在过暑假的郭小云摇着蒲扇想看会儿电视,互听得窗外叽叽喳喳,似有喜鹊打架。郭东庄的喜鹊向来嚣张霸道,因名头吉利,大家向来不去赶。郭小云怕吓着院里下蛋的母鸡,把头伸出去张望,只看见一个大的出奇的喜鹊正狂啄一个灰扑扑的毛球。郭小云还没看清是个啥,毛球被打得慌不择路,扑棱着闯进窗里,偏生点儿背,不认识人间凶器,还没藏好就咣几被吊扇抽飞了。
郭小云吓了一跳,连忙去找,从柜子后面拎出个被打晕过去的毛球。定睛一看,是个羽毛凌乱的雏鸟,有一掌大小,也不知是啥品种,身上绒毛将退未退,又被喜鹊啄了一通,十分难看。郭小云捏了捏,软塌塌的雏鸟抽搐了一下,毫无挣扎之力。
“呦,还没死。”郭小云扭头往外看,见那个大喜鹊还不肯放弃,落在窗台上,伸着脖子往里瞅。它头顶一撮白毛,身长尺半,竟比打鸣的大公鸡还雄伟。
“去!去!大的打小的,也不害臊!”郭小云拿着蒲扇驱赶喜鹊,把窗户关上了。她翻出个洋铁空饼干盒,垫了点布片,把那雏鸟放进盒子里,也不知能不能活。
雏鸟筋断骨折, 一白天都不能动,到了晚上醒了,瞪着两个溜圆橙黄的大眼睛惊恐地看着四周,想逃又不敢动。小鸟脸上长着这样大的一双眼睛,十分可笑。小云爹说这是个夜猫子(猫头鹰),还没扎羽,不知怎么从巢里掉出来。“夜猫子叫丧抬棺材。”这鸟名声不吉利,叫声又慎人,小云爹叫她扔了去,这妮子很倔偏不肯。喂了点菜叶,它不肯张嘴,换成猪血肠倒吃了两口。小云爹是镇里屠户,杀猪宰羊一把好手,虽然荤肉珍贵,家里倒不缺下水。小云就用碎肠子喂那个鸟,竟给她养活了,起名灰灰。
自从家里来了灰灰,厨房里老鼠成窝往外搬,于是小云娘支持养着,小云哥表示谁膀子粗听谁的,三对一,小云爹服了。郭小云没养过宠物,稀罕极了,天天梳毛喂水,摸头摸脚,很快混熟了。不出一个月,这鸟伤好了,就不怎么吃猪下水,夜里偷偷出去捉蛇鼠活物果腹。怪道的是,原来跟灰灰不对付的那只喜鹊常来,大白天站在窗台上往里瞅,只是不敢进屋。好在喜鹊跟鸡一样夜盲,太阳落山就变成睁眼瞎,灰灰白天睡觉夜里捕食,故意躲着喜鹊,不曾再对上。
两年后,郭小云初中毕业了,成绩一般般。刚好小云娘从镇上五金元件厂内退,按理可以推一个家人顶替,于是小云欢欢喜喜上班拿工资去了。家里养的鸡都轮了几茬,灰灰还是老样子,仍是小小丑丑的,只多了几根白羽。它只跟小云亲近,别人摸一下就啄手,喙子很锋利。
一日小云下夜班,又困又疲,趁着曙光回家去。凌晨五六点,天刚蒙蒙亮,街上静悄悄的只有鸟叫。走到街口,远远瞅见自家院墙外面站着一高一矮两个人,高的把矮的堵在角落里,瞅着是要干仗。高的小云认识,是附近有名的混混,人称大喜哥。他常穿黑衣,头上染着一撮白毛,喜欢凑热闹,常领着一群花里胡哨的小弟兄到处游荡。因为眉眼俊俏,口舌伶俐,闺女媳妇们愿意扎堆儿跟他唠嗑。
矮的是个十一二岁的男孩儿,郭小云没有见过。穿一件花灰色旧毛衣,细胳膊细腿儿的,一双圆溜溜的大眼,是个白皮深目黄眼珠的小毛子。郭东镇临近苏俄国境线,外国人倒不稀罕。郭小云站在街口,隐约听见大喜哥放狠话:“……可逮住你个小崽子了……知道这片儿是谁的地盘不?不懂规矩……来我这儿挂号了吗?擅自成精……哥教你做鸟……削死你……”小毛子被堵在那里,背靠着墙无处可逃,脑门儿都给大喜哥指头戳青了,愣是一声不吭。
郭小云天生胆子大,又知道这个点儿她爹跟哥哥都在屋里睡觉,便大着嗓子吆喝了一声:“谁在那儿偷偷摸摸的!”
听见动静, 大喜哥下意识回头一瞧,那小毛子得了空,趁机溜墙根跑了。大喜哥没追上,气得直跺脚,郭小云已经推开院门,一脚跨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