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战马,是互市,是奴隶,还是土地……
大阙王有些失了上位者的风度,他盯住楚霁的脸庞,等待着楚霁开口,又害怕他开口说出残忍的条件。
受制于人的屈辱,大阙王鲜少有这样的体验,此刻却感受得实实在在。
楚霁秀眉一挑,一脸的无辜:“既然他们也喜欢,便也分些给他们?”
“什么?”大阙王的大脑突然懵住,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他总觉得这不是一句什么特别糟糕的话,也不是一句由于楚霁过于天真或惧怕才导致的胡言乱语。
他心中酝酿的那些子负面情绪尚未来得及积攒,便被这么一句话打乱,无处安放。
楚霁搁下茶盏,目光在殿中逡巡半晌,终于是啧了一声。
“有舆图吗?”他问。
实在是楚霁被自家秦将军惯出胃口来了,没有沙盘总觉得不够清晰,这时候也只好用舆图勉强代替了。
“有。”大阙王不知道楚霁要做什么,但还是命令内侍抬上来一副极大的舆图。
楚霁还算满意地点点头,拿起一旁的手杖。
“我会扩大互市的面积,丰富经营内容,完善准入制度。”说着,楚霁一动手杖,从互市划到大阙。
“以大阙为中心,连通大渚、大支、大枫和桤木一族,共同贸易,互利互惠,秋毫无犯。”
楚霁话音落下,大阙王两步走到舆图旁,不可置信地问:“那就是说,大阙是互市的枢纽,贸易往来都要经过大阙?”
这其中的利益,对于大阙来说,不亚于天上掉馅饼。
在大阙王自己都不知道的期待目光中,楚霁点了点头。
“届时,粮食、茶叶、瓷器、丝绸、美酒……都会出现在互市上。”
大阙王被楚霁说得热血沸腾,都想给楚霁磕一个了
。
互市的扩大能带来多少利益,大阙王都数不过来。
更重要的是,大漠五国能够通过这条互市联合起来,化解世代的仇怨,成为利益的共同体。
大家都是为了生存才刀尖舔血地打来打去,这要是能解决生存问题,化干戈为玉帛,那么和平稳定的生活比之利益更加诱人。
不,是十足的诱人。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楚霁绝对还有话没有说完。
果然,他听见楚霁淡笑着补了一句:“但我并非没有条件。”
大阙王思忖片刻,郑重道:“还请楚大人明示。”
他想,只要不是割地这条底线,楚霁要再多的战马金银,他咬咬牙,也能给。
“我会在互市到大阙的这一段路上兴建新城,派遣驻军,设立都尉府。这一段划归沧州所有。”
大阙王觉得自己被楚霁玩了一个文字游戏。
这若说是割地吧,但这一段本就是无主之地,一片荒芜,在互市开通以前,比现在更要荒芜百倍。
这若说不算是割地吧,但原先大阙能自由畅通的道路,又被楚霁派兵驻守,划归沧州所有。
“霁并无它意,在此处驻军也只是想要保证贸易畅通罢了。只不过,若是有人想要破坏互市的和谐,都尉府就会出兵征讨,任何势力不得干涉。”
楚霁的话语郑重,语气有些冷,但笑容太过温和,太具有欺骗性,大阙王几乎就要点头答应了。
但恰恰是眼前的利益太大,才让大阙王勉强能维持一分理智:“楚大人何必做到如此?莫不是圣人不成?”
大阙王是三分玩笑的语气,但两人都知道这言下之意。
大漠本是沧州和大阙之间的天然屏障,可以在很大程度上保护大阙不受侵害。
但楚霁一旦将沿途划归沧州所有,那边与大阙便是接壤的关系。
若是楚霁反悔,不出半日,新城中的铁骑就能踏入大阙国土。
楚霁脸上露出几分嗤笑,那笑意看得大阙王心中生出些许惊惧。
他知道的,此时此刻的大阙其实并没有什么谈判的资本,但身为国君,他必须为自己的子民再多争取一些。
“不是圣人,我只是不想再有蠢货,做出引狼入室的糊涂事来。再者,我是个商人。”
楚霁一边说着话,一边顺势收起手杖。
木质的手杖在他手中也挽出了一个漂亮的花儿,其气势不输于当世任何一柄神兵。
大阙王却因为这话稍稍放下了心来,若楚霁当真无欲无求,那他才会真的感到害怕。
并州联合另外四族,可不就是引狼入室嘛。
即便大阙王清楚自己也是楚霁口中的“狼”之一,也并不感到生气。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大阙王执掌朝政多年,懂得这个道理,也晓得这是上位者的永远的顾虑。
像大雍皇帝或者并州牧这般的,还真是少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