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米尼克神经紧绷,男人却只是推开门,礼貌地说:“先生,走到底左转。”
“多谢。”多米尼克越过门槛,门在他身后一甩关上了。
他站在一个明显是员工专用的走廊里,地面铺着毫无特色可言的瓷砖。沿着男人指的方向走,走廊尽头是一扇通往巨型步入式啤酒冷库的不锈钢门。多米尼克绕着堆叠的酒瓶箱和酒桶,在冷库里转了一整圈后停下来,不明所以。冷库另一端单独摆着一台冰箱,看起来有些多余,但那是这里唯一格格不入的东西。这是个恶作剧吗?
他抬头望向天花板,发现两个监控摄像头,倒也不算突兀。但其中一台摆设的角度并不朝向货架,而是正对着那个冰箱门。
感觉自己真是够蠢的,多米尼克抓住冰箱门把手用力一拉。门后出现一条狭窄的楼梯,向下延伸至黑暗中。
“哇喔。”他点开手机的照明灯,沿楼梯向下走去。
这楼梯绝不是为他这种体格的人设计的。他得侧着身猫着腰,才能一路走下去并在楼梯尽头发现了另一扇门。推开门走出去,他如释重负地伸直身体——然后猛地往后一退,后背贴上已经关上的门,惊得倒抽了一口气。
他置身于一座货真价实的“地下”赌场里。
这里的环境与楼上酒吧形成鲜明对比,处处彰显着优雅:深色硬木铺就的地板,带花纹的丝质墙布是浓郁的赤霞珠葡萄酒色,灯光散发出柔美而妩媚的琥珀色调。这里的布局在赌场设计中被称为“游乐场”——宽敞的走道之间点缀着一张张诱人的小型赌桌,留下足够的走动空间。
客人们个个衣着体面,房间里洋溢着文雅礼貌的气氛,却也不失热情。楼上酒吧的喧哗一丁点儿也没有传下来,就连骰子赌桌和角落体育博彩区的欢呼也很注意风度,不打扰他人。服务员们在房间里迂回游走,托盘上摆着亮晶晶的香槟和桃红起泡酒。
多米尼克盯着身旁的扑克牌局,只觉得口干舌燥。他的脑海中闪现出一段又一段强烈的感官记忆——毛毡台面的粗糙触感,当他思考怎么出牌时搓动卡牌的顺滑感,下注时筹码边缘的棱角——
上帝啊,他得赶紧离开这里。
他慌张地扒拉着门把手,然后才意识到自己不能离开。这里显然是非法运营的,像他这样体格的男人刚进来就马上跑出门,还有比这更惹眼的吗?到处都有摄像头,楼上站着个配枪的守卫——而且,此刻他仔细观察四周,发现这儿的警卫更多。仓皇失措逃跑的结果,恐怕就是背后挨上一枪。
右手的血脉在搏动。他低头一看,发现自己仍紧紧攥着手机,手指箍得像钳子一样。他把手机塞入外套口袋,甩了甩手,焦头烂额寻思着对策。
房间另一端有个新月形的橡木吧台,尚有几个空位。完美。如果他坐在那儿,就能背对赌局,也没人会怀疑一个独自小酌的男人。
他穿过赌场来到吧台边,眼睛盯着地板,只想着把一只脚迈到另一只前。但他没法隔绝周围的声音。那些声音一下下冲击着他的头颅,犹如用攻城锤劈一扇薄木板门。
荷官高声报出赌注。有胜利的欢呼也有失望的悲叹。筹码叠起推出的碰击声。
等他终于走到吧台前,浑身已被汗水浸透,呼吸沉重。比起坐下,他更像是瘫倒在椅子里,手肘支撑着台面,头深埋于掌中。
“先生,需要喝点什么?”
“伏特加。”他头也没抬道。
短暂的停顿后,酒保说:“啊……”
“什么牌子怎么做都行,只要是能喝的伏特加。你来选吧。”
“好的,先生。”酒保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多米尼克生命中的每一天都花在跟赌博欲望的搏斗上,这欲望耗尽一切,几乎是他最基本的需求。除了赌博,没有什么让他感觉那么好:强大有力,掌控全场,肾上腺素因竞争和风险而飙升所带来的亢奋。但也没有什么比赌博结束后的感觉更糟糕的,当他意识到几小时的光阴就这样不知不觉地过去了,意识到自己本可以见好就收,却豪掷几千美元揪着一手烂牌不放。
一旦他开始赌,就几乎不可能停下来,这才是问题所在。所有那些掌控感都不过是幻觉。状态最糟的时候,他犹如被自己肉身所困的囚犯,脑子的一小角无助地尖叫着要他停下,但身体的其他部分却像提线木偶一般继续动作。
“打扰了,”伴随着一个女人的声音,一只手温柔地落在他肩膀上,“你还好吗?”
他抬起头,正要叫她别烦自己,却发现对上的是洁西卡·米勒的双眼。
她的脸上也同时露出认出他的表情,把手从他肩膀上滑下,两人默默无言,目瞪口呆地看着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