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弋并不引人注意地瞥了林黎一眼,后者似乎并不关心他在说什么,只是一味地沉默。
良久,林黎才开口道:“你昨日所言当真句句属实,一点也没撒谎?”
程弋有些意外地看着林黎。但他好歹从小长在世家大族里边,对话题的突然转变仅仅讶异了一瞬,便适应良好。
程弋笑着说:“这话从何谈起?”
林黎并不愿意跟他绕弯子,说:“昨日你同我说,你感应到你的本命血玉就在我身上。现在我告诉你,其实不在。”
程弋愣住,一下子有些沉默。
林黎对着他疑惑的表情看了一会儿,心情突然缓和了起来,他不自觉翘起嘴角,又背对着程弋,侧身平躺了下去。
“我还想再睡一觉,你出去吧,不用管我。”
程弋站了一会儿,然后识趣地出去,关上了门。
第二天一大早,纷纷扬扬下了好几天的大雪终于有停的趋势。树林、房檐、官道皆是素裹银装。太阳高高挂在天上,刺眼的光线衬得这雪有些反光。
镇水道的村民们赶了个大早,各自挥舞着竹竿大扫帚清扫门前雪。程弋从市集上买回一包叶儿耙式样的点心。一路用真气保温带回客栈。幼时的林黎非常喜欢甜食,尤其喜欢叶儿耙。那时的他经常吃不够,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央求程弋给他拿更多来。
程弋溺爱小弟弟,拒绝的话说不出口。往往是双方长辈及时发现,小林黎才幸免于撑死。
回到客栈时,林黎的住宿房间门大开着。程弋的右眼不受控制地跳了一下。进去查看一圈,林黎果然不在房间里。
程弋出门时,客栈掌柜碰巧撞见他。给他带话:“你就是天字号房间客人的朋友吧。他让我给你带话,让你天黑时在城郊等他。”
程弋问道:“他还说了什么?”
掌柜看他仪表堂堂,示好地给他使了个眼色。
程弋从兜里掏出一锭银子,压在桌上不动作。
掌柜一脸果然如此的欣喜,双眼紧紧盯着桌上的银子,生怕长翅膀飞了,心思活络到甚至对“客人”一词作了改口,急切地回道:
“小公子他倒是没再说什么。只不过老夫我瞧他行色匆匆,定是有要紧事。小公子毕竟还没给钱,老夫也是担心小公子的安危。”
“于是我派小厮暗中跟着小公子,最后发现他翻了学园的围墙。”掌柜装模作样地叹气,“哎哟喂,夫子那学堂岂是能随意翻越的。那里面可个个都是我们镇水道的天之骄子。怎能让一介草民去干扰学堂纪律呢?你说这……”
掌柜瞧见程弋越来越沉的神色,直觉不妙。赶紧甩了自已的嘴巴一巴掌,说:“您瞧我这嘴,叭叭的没个把门儿,公子您别见怪啊。”
程弋冷声道:“既然你嘴上没把门,那就干脆把上下嘴皮穿孔打个结。银子就别想要了,几粒碎银权当爷赏你的。”
说罢,程弋转身离去。将银子挥进袖子里,只留下几粒碎银在桌上。掌柜气不过,骂骂咧咧地指使小厮上去拦他。
结果没想到程弋是个练家子,小厮们被程弋周身迅速变化的真气弹飞,直接把客栈撞出个大窟窿。掌柜被这一幕惊吓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来。
林黎从学园外面一棵相当粗壮的树干上跳下来,一个旋身,轻巧地落在了园内的地上。
他是来拿程弋口中所说的本命血玉的。林黎从未有贴身佩戴任何饰品的习惯。因而两年前,他收拾起自已为数不多的身家,装进包袱带到学园后,便一直放在宿舍的柜子上。
包袱里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因此也并不怕人偷。只是那点儿东西已经是他在这个世界唯一长久拥有的东西了。之前还有一个是他的茅草屋。但此时此刻,也早已跟随无妄村一起湮灭在大雪之下。
林黎轻脚走进宿舍的院门,属于他的那间宿舍房门开着一条缝。他轻手轻脚走进。
宿舍房门在他走近的那一刻突然大打开。夫子坐在柜边的椅子上,静静地跟门外的林黎对视。
“孩子,你终于来了。进来吧。”
夫子含混嘶哑的声音从屋内传出来。林黎觉得自已有些心闷,沉默地走进他曾住了许多个日夜的房间。
“我还记得你刚来那会儿,身上穿着一件打满补丁的黑衣服,肩上挎着个脏兮兮的布包。眼睛却是亮亮的,头发也认真打理过。那时我就想,此子非池中之物。”
夫子突然猛咳了一阵,林黎赶紧上前给他倒了茶水。夫子喝了茶仰躺在椅背上,长舒了口气才缓过劲来。
林黎道:“那只是因为村里人想让我入学园读书。我怕太邋遢给夫子留下不好的印象。”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