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意识的瞬间, 我像是掉进了某个无底深渊,我没办法掌控我的身体,也没办法控制我的意识。
我能听见很多人的声音, 耳边狰狞咆哮与冷静命令一同响起, 还有杂乱的哭声。
脚步声杂乱, 病床滑轮音急促而紧张。
深渊之中意识挣扎沉浮, 直到我听见了方女士和老祝的喊声。
他们在喊我的大名。
“祝叙乔!”
巨大的推力从我的背后传来,他们重重推了我一把,将我用力推出深渊。
耳侧传来松了一口气的欢呼声, 我听见有人喜极而泣。
我猛然意识到, 也许在那一刻, 我跨过了死亡的边界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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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成植物人并没有让我多意外。其实我能感觉到外界的变化,也能听见裴问青的声音, 同我讲述过往的事情。
只不过这种意识时有时无,还得看情况, 大多数时候,我的脑子都跟死了一样。
我身体动弹不得, 全身都和绑了铁块似的,根本动不了,手指勾一勾,让裴问青放心, 都是我能做的极限动作。
他会带着我晒太阳, 也会带着我出门散步, 把我裹成一颗球, 耳边似乎还能听见顾寒声那个狗东西的嘲笑声。
我醒来第一件事情一定要揍他。
海桐花的香气微妙地漂浮在我身侧, 裴问青和我说, 我十七岁的时候和猫一样翻墙, 跳到他的面前喊他姓名。
很好看。
其实我那会儿在想老陈一个假期不见,脑袋怎么又秃了,压根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美好。
但转念一想,他对回忆进行过修饰也在情理之中,其实是件很正常的事情,我总不好突然弹坐起身,和他说我其实形象超烂的吧?
那我还是要点脸的,那三年都给他看过了,就保留一下十七岁和十八岁祝叙乔在他心里的美好形象吧。
躺的时间久,所有的记忆又慢慢恢复完全,十九岁到二十一岁那三年被我刻意遗忘不少的记忆也在慢慢浮现。
被关在精神病院的那三年,我可能在浑浑噩噩的某一天,透过玻璃窗,看见了一双通红的眼,想来那个应该是裴问青。
他好像还哭了。
那段时间我活得像条疯狗,那些鬣狗一样的长辈们蜂拥而出,把我关在那间暗无天日的牢房里,满意地看着我像疯子一样嘶吼。
他们其实应该在那个时候就杀了我,而不是为了欣赏我被摁在地上下跪的样子给我留了条活路。
我爸妈把我养成傻白甜,但我也没真的流着蠢货的血啊。
离开精神病院的那天是晴日,我回到瑜晟,一步一步接管一切。
也是在那一天,我收到了一份礼物。
瑜晟的股权转让书,对方无条件转让,那一段时间我想了很久,都不知道是谁送的。
现在想想,应该是裴问青。
那些“长辈们”说裴问青对瑜晟虎视眈眈,他也只是想替我守好那些东西而已。
只是他下手那么狠是我没想到的,不过干得漂亮,醒来要给裴青青比大拇指。
我躺床上躺得无聊,裴问青和我说高中时候的事情,我就在心里和他解释,直到他和我说周末欠他的约会。
这我没办法保证啊,谁会料到那天祝老三这么心狠,我和方女士、老祝直接出了车祸。
我也没料到那天是他的生日,他还要同我表白。
有点后悔。
与他错过的十年岁月像是一道尖锐的洪流,冲刷当年的痕迹,让我们彼此都遍体鳞伤。
真想快点醒过来,不想与他再错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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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床上躺久了,无法感知时间是一件不太好的事情,好在裴问青会与我说今天是几号,已经到夏天还是秋天,冬天。
他会同我描述一日的时间天气,会告诉我窗外是什么景色,会牵着我的手,给我按摩,让我那可怜的肌肉不至于萎缩得太快。
某一天应该是夜里,他并没有在我的身边,我听见他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应该去了房间外。
可能过了半个小时,也可能过了一个小时,他才回来,牵着我的手,一言不发。
我的掌心能感知到一片湿润。
那是他的眼泪。
他带我出院后,其实很久没有哭过了,同我在一块时,大多时候也是情绪稳定的状态。
我很难不怀疑他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什么东西让他那么难过。
我躺在床上,思考了许久,才突然反应过来,我在我的手机里录了一段视频。
那段视频是趁裴问青和顾寒声都不在偷偷录的,硬要说内容,其实只是告别而已。
我那会儿还是比较担心真死了,一句话都没留给他们不太好,索性拿手机偷偷录道别,把想说的话都录了进去。
拍视频的时候还险些摔到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