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问青已经习惯那些疼痛,麻木的伤口却因为方惟月的举动重新发出细细密密的痛楚。
祝叙乔没多久就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拎医药箱的高大男人。裴问青认出了那张脸,祝家的掌权人祝泊闻。
他不笑时显得格外凶,裴问青那会儿被他吓得下意识往后缩了缩。他动作细微,然而还是叫方惟月看清,说了祝泊闻一句:“你怎么跟来了?”
“老婆儿子都丢了我不得出来找?”祝泊闻一开口,裴问青又觉得没那么怕了,小心翼翼打量他。
方惟月笑骂他一句,他便委屈缩了缩肩膀:“那帮老东西废话大箩筐,我放着老婆孩子不照顾我听他们说胡话,我是傻的吗?”
他把手里的医药箱递给方惟月,见到伤痕累累的裴问青,惊了一惊,没忍住开口:“这是哪个小孩,祝叙乔给你找的儿媳妇啊?”
“嘴上没个把门,孩子面前说什么话呢!”方惟月掐了他一把。
“我只是救了他一命而已!救了他一命!再说他是alpha!!”金贵的祝少爷在祝泊闻身边跳脚。
祝泊闻挠挠头,和裴问青道歉:“不好意思啊小朋友,叔叔讲胡话,你别当真。”
裴问青在那时摇摇头,偷偷在心里说我其实是Omega。
方惟月替他处理好伤口后,就和他道别。
他站在花房里,孤零零地看着祝泊闻扛起八岁的祝叙乔,几乎把他当成球在半空抛着玩,惹得祝叙乔小声尖叫喊爸爸,方惟月在一旁训斥父子俩,声音却是温温柔柔。
他们一家人渐行渐远,坐在祝泊闻肩头的祝叙乔转过头,朝他挥挥手,大声喊:“裴——问——青——再——见——”
他抬起贴了创口贴的手,紧紧攥着那枚奶糖,小声和他们说,再见。
那个时候他想,真幸福啊,那是和裴家完全不同的家庭氛围。
他希望祝叙乔也能一直那么幸福下去。
“滴——”
他从记忆中猛地惊醒,手术室的门被打开,不是结束,而是病危。
“……家属做好心理准备……我们也会尽全力……”
什么尽全力?
长椅像是生出荆棘将他牢牢困在原地,他什么也听不清,只有顾寒声冲了上去,面目狰狞却又要克制问话。
裴问青的大脑里只剩一道声音在嘶吼。
凭什么?
他许的愿从来没有实现过,凭什么这一次依旧不肯实现?
他求诸天神佛,愿以他的寿命换祝叙乔,凭什么连这一点都不肯答应?
凭什么?
凭什么!!!
他想不管不顾喊出声,想质问高高在上的命运,然而喉间一片血腥气,根本开不了口。
耳鸣间,一道喊声划破,顾寒声在喊他的姓名。
“裴问青!裴问青!你有没有听到他刚才说的!祝叙乔有意识了!”顾寒声拼命摇晃裴问青的肩膀,企图唤醒裴问青的神智。
“……什么?”裴问青呆呆地看着他,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祝叙乔刚刚熬过了那一次病危,他还活着,你听明白了吗?”
手术依旧在进行中,他却松了口气,朝着虚空拜了拜,低声开始念叨:“祸害遗千年果然说的准没错,这混账孩子吓唬人……还好还好,顺顺当当平平安安。”
裴问青木然地坐在椅子上,眼珠转过一圈,又转到手术室那儿。
嘶吼戛然而止。
太好了,他想,太好了。
诸天神佛,终于肯听见他的愿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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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叙乔这个人身上就有一股欠欠儿劲,他做手术也是如此。医生接连下了四张病危通知,像是故意吓唬人,每回他又能都硬撑撑过来。
头两回把顾寒声吓得够呛,再来第三回顾寒声已经开始骂骂咧咧训斥这小子净折腾人。裴问青情绪大起大伏过后,累得倒在墙上,只有眼珠还能转动,紧盯着手术室的门。
一场手术持续了近五个小时,医生出来时,对这等顽强又脆弱的病人表示了夸赞。
成功率百分之七,祝叙乔正在其中。
“后续还要继续观察,术后恢复才是……”顾寒声瞟了只顾看祝叙乔的裴问青一眼,老实拿着手机开录音记医生说的话。
出了手术室后,祝叙乔被直接送进了ICU,家属的陪护探视立马上了难度。
裴问青舍不得离开,最后是被顾寒声生拉硬拽走的。
“你先把你那膝盖处理一下,真的疯子……祝叙乔醒来不骂死你。”他絮絮叨叨不停,拖着他挂号,去外科处理伤口。
自从祝叙乔住院后,他有时候真觉得自己当爹又当妈,这俩口子没一个让人省心的,两头倔驴,把他气个半死。
裴问青之前那包扎明显是他自己随便处理的,格外粗糙,医生替他重新包扎的时候骂了一句:“我看你这个伤口之前也是同样的伤吧?年纪轻轻的膝盖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