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到佛前添了香,命下头继续观察,一时心情大好,早膳都比平日多进了些。前晌飘起了小雪,漫天玉屑银沫下的不疾不徐,御苑寒香凛冽,腊梅全开,梅尖蘸雪,颇具诗意,叫了几个外命妇进宫来赏梅,饮金桔酒。
到底是心智卓绝的人,虽一时被蒙蔽,但不过午间就醒觉过来了,忽然脸色一变,问两位姑姑:“哀家是不是上圈套了?”
这厢,昨夜颠鸾倒凤的两人,皇帝下了朝乘风冒雪回来,进了寝殿顿觉热气扑面,暖意如春,旖旎的气息尚未散去,铜胎三足龙镂鼎炉杳杳吐着百和香,重重大红喜幔垂委迤地,将一室妆点成朦胧的世界,宫娥侍立四下纷纷行礼。
他掀开一角鸳鸯帐,四合如意纹大红锦被裹着妙曼婹袅的身躯,女子面朝里,一张小脸虚虚掩掩,只露出耳后一小片雪腻的颈,一头乌瀑散落枕畔,丝丝蓬而不乱。
他知道她就那一小片完好的肌肤了。
凝脂玉肤的人儿,稍微吻的用了力便会留下红痕印子,久久消不去。
他钻进帐帷,将手搓暖了伸进,胳肢她的肋下,女子最受不得这个,不由破功,被角捂面咯咯笑了起来,缩成个小山包。
“你个促狭的小东西,都午时了,还装睡。”
定柔笑的上气不接下气,一张小脸烧的血红通透,竟不敢跟这个昨夜折腾的她死去活来的冤家对视,她的新郎。
今世的一切重新开始,韶关年华,她这个活了两世的老太婆也重新焕发了小女儿之心。昨夜洞房花烛,锦被下痕迹累累,她身上全是“印鉴”,怎……怎好意思,让那些宫女啊嬷嬷看,羞死人了。
皇帝捏了捏她的耳垂:“笨蛋,你不会捂上眼睛,不看就是了,你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定柔坐起来,腰酸的不似自己的,扯住被角裹着双肩:“那不是掩耳盗铃么。”
皇帝噗嗤一笑:“那怎么办,你就在榻上赖着罢,横竖今日冷。”
定柔委屈地:“我好饿。”
元气都被你这个冤家给吸了,胃府早饿的咕噜咕噜。
然后,他竟径直叫传膳,榻上支开小圆几,她披衣在被窝里把早午饭一起吃了。膳罢男人望着喂饱了的小绵羊,面目无害的小模样,于是热血上头,又变成了一头嗷嗷叫的狼。
殿中的宫人早退了个干净,熏笼里不知何时燃烬了,吐出淡薄的一缕,激情的热潮渐地褪去,修长的指摩挲着玉软娇柔的香肩,她枕着胸膛准备再次睡去,他思索着道:“母后那里定会再生疑虑,她那样机敏的人,纵使我们做的滴水不漏,她只要一串连起来想就会察觉出异样,这戏还得再续一续,咱们的婚礼得延迟些功夫。”
怀中的小女人闭目“嗯”了一声,嘴角弯起笑,心说这个冤家,怎就等不到大婚那一日,哪有先洞房后婚仪的。
太后和皇帝至此开始了暗中较量。
一个不动声色静观其变,一个若无其事泰然处之。
三个月后,树头挂上了嫩嫩的杏子。
皇帝下了朝来请安,太后问了会子朝中诸事,掐着菩珠啜了一口普洱茶,见皇帝眉目澹然,便佯作随口问起了慕容女的事:“哀家给你挑的人可好。”
皇帝漫不经心清清嗓,表示还行罢。
太后笑了笑,又试探道:“也伺候你一段时日了,该给个名分,她是世家女,又是女史,不好屈就了,你看立什么位份好?昭容如何?”
皇帝面上一阵不耐烦,好一会儿才道:“慕容槐送来的人,授予内官已是十分的抬举了,后宫三千粉黛,朕难道要个个给册立不成。”
心中很是苦恼,哪里是他不想大婚,是小丫头不肯,说什么前世忙着生儿育女,对师傅诸多亏欠,重活一回要趁着精力充沛学习修书撰文,诚然他一再矢言前朝后宫他一力承担,她只做个富贵闲人,高兴了便管一管,不畅快了训斥训斥宫人,但她深知做了皇后规矩繁多,便没有那么多自在时刻,一心要亲自为妙云师太立传,把妙真观藏书阁搬来皇宫。
……太后打量了一阵,只见皇帝眼角眉梢皆是愠色。
心道,许是自己多疑了?
正好趁热打铁商榷册立新后的事,太后已有了心仪的人选,集贤阁大学士陶汉的次女,贤良淑德,仪貌端庄,堪为良佐。不想皇帝直截了当:“曹氏走了没几日,朕想清净清净,后宫无人,内务自有六尚管理,一样井然有序,作甚非得来个人把朕拘着,自汉代以来外戚干政的祸事难道不是前车之鉴,朝堂如何防备,也难免他们在外头钻营势力。始皇帝成就六合霸业,四海之内哪个妇者堪为比肩?为甚后来者有君必有后!朕身负社稷,祇承宝祚,势必奉事庙堂!孜孜不倦!所望而终生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