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
莫成风抚着胡子大笑两声,答:“我既能让它覆灭一次,就能让它再覆灭一次,允许它存在,并不代表着它可以越过规矩去。控制一个事物最好的方法,不是让它消失,而是在自己制定的秩序之内,无限壮大却不能最大。”
鱼听雪目瞪口呆地盯着他,她以前只觉得这人学识渊博、心思深沉,可没想到他的想法竟如此的……
与众不同。
“您与我父亲是朋友?”她以手掩唇,不自然地轻咳一声,“您二位性格倒是大为不同。”
莫乘风冷哼一声:“不是朋友,也就认识。”
话音刚落,她就被清香怡人的茶水呛得窒息:“咳咳咳——”
也就认识?
也就认识会冒着诛九族的大罪将你这个“罪臣”偷梁换柱?也就认识会将你所撰《太平六策》的手稿保存至今?
她倒是也想有这么一个“也就认识”的朋友。
“鱼言哲那家伙,学识是有的,本事也是有的,可是他有一个致命的缺点,你知道是什么吗?”他翻了个白眼,嫌弃地看着鱼听雪。
她试探着低声道:“太刚正不阿了?”
她从未见过父亲培植党羽、收受贿赂,甚至同僚赠他一点老家特产,他都要用同等价值的东西还回去。
“我呸!你倒是会给你爹脸上贴金。”
莫乘风的眼睛瞬间瞪大,说起鱼言哲,他像是有一肚子的怨言。
“什么刚正不阿,他就是蠢和软弱!当年他要是坚定站在我一面,我何至于那么快就惨烈落败,若我能成功,西楚绝对比如今更上一层。天下共主,指日可待!
“你爹那家伙,嘴上之乎者也、正人君子,实际骨子里还是跟那些贵族一样,想的始终是世族的利益,从未低下他高贵的头颅去看一看百姓,去看一看那些寒门学子是多么需要一个公平公正的机会。”
当年的一幕幕在他脑海中闪过,那种孤立无援、举世皆敌的感觉让他觉得浑身阴冷,面颊由潮红逐渐转白,呼吸粗重。
“先生?”鱼听雪被吓了一跳,连忙倒了杯热茶递给他。他颤着手接过饮下,缓了半晌才恢复了正常。
“从我有记忆起,我就总是见他捧着您的《太平六策》在研读,可每当我问他当年那场轰动朝野的‘飞雀案’时,父亲总是流露出悲伤,说他有愧亦有悔。”她抿了抿唇,轻声询问。
“您与我父亲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史书记载莫为寒勾结叛贼,意图谋逆,满门抄斩。”
莫乘风摆了摆手,似是不愿再去回忆那些往事:“阶级不同,诉求不同。我与他之间无关对错,只论行迹,我太过苛求他,他也不懂我。殊途而已。”
鱼听雪还没来得及询问他这话何意,他就已经起身往屋内走,背影孤寂又傲然。
她未曾出声拦下他,就如同当年那个意气风发、未经雕琢的鱼言哲没能救下自己嫉恶如仇、胸怀万民的好友莫为寒。
正如他所说,殊途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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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白日里发生了太多事,鱼听雪睁着眼睛到了天亮。卯时刚至,她便起身换了衣衫,拿上敕碟和告身前往府衙。
已经第四日了,再不去就说不过去了。
只是如她所料,府衙内的人极为难缠,一会说她与告身上的人长得不一样,一会又说她敕碟上的官印是假的。总之就差告诉她,这个官你当不了,快走吧。
刚开始她还好言相对,可那些人愈发蹬鼻子上脸,饶是她的好性子,也被磨没了。
“确定不能办?”她勾唇笑了下,面上神情却冷极。
衙内摆手驱赶道:“你这敕碟和告身都不是真的,办不了。”
鱼听雪“啪”一下将两件东西扔在他脸上,冷脸喝道。
“我不管你受了谁的指示,但我劝你睁大狗眼好好看看,我是朝廷钦派郡尉祝迎朝,掌管番禺驻军,你以后要在我的手底下当差。”
“今日你为难于我我也知是谁的授意,我可以不跟你计较,但若再如此,我倒也不介意动动手中职权,让你知道得罪我的下场。你看看他会不会保你。”
衙内面色一阵青一阵白,嘴唇嚅动着没说出话。
她一把扯回告身,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她初来此地本不愿太过惹眼,奈何这些人一个两个都要上赶着找她晦气。
她倒也不喜欢做那人人可捏的软柿子。
揣着一肚子火气,鱼听雪冷着脸出了衙门,直到站在了忧酒馆门口,怒气才稍稍去了些。
许是昨日之事太过血腥,今日酒馆里零零散散得没几个人,连那掌柜的都坐在一旁打瞌睡。
她四下打量了几圈,也没看到月娘的人,正打算改日再来,就被一道声音叫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