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与泥土交织的土地上,数万万尸骨堆叠,八百里血海蜿蜒。
她闭目歇息片刻,惨白着脸朝堆叠的尸骨走去,机械地在死人堆里翻找着,顾不得闻之欲呕的腥臭味,也顾不上替那些眼熟的面孔默哀。
她只想找到他。
但,又怕找到他。
手上已经不知道是谁的血,她感觉不到疼,也感觉不到累,脑子里只有找到他这个信念,神情逐渐变得麻木。
她觉得眼睛有些干涩,努力眨了眨却没掉出泪。
阙口处徐山洲握紧拳头盯着她,神情冷沉。鱼少煊见不得她在尸山血海中狼狈翻找的模样,一把将她扯了出来:“发什么疯?他已经死了。”
鱼听雪挣开他的手就要再找,却被快马奔来的士兵打断,他狼狈地翻滚下马,声音带颤。
“将军,玉门关急报。今日寅时玉门关突遭重袭,现如今城已被夺,那路人马竟直奔太安城而去,一路杀人夺城,挡无可挡!”
“你说什么?”徐山洲惊愕失色地拽起他的衣领,“玉门关守卫森严,怎么会被轻易攻下?”
士兵平日里哪见过他这副要吃人的模样,当即就有些瑟缩,讷讷道:“信上说玉门关守将被人刺杀,军心大乱,再加上那群人根本不要命,一时不慎就被攻下了。”
“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他一把甩开士兵衣领,神色冰冷地握紧了手中的剑,竟出奇地冷静了下来。
这是一场早有预谋的调虎离山。
所有人都以为双方是在斩龙阙决一死战,可拓拔晗根本没想跟他正面对抗,他带着人从势力较为薄弱的玉门关闯了进去。
他抛弃了北崇关,甚至抛弃了呼兰王城。
他的目的从始至终只有一个。
直捣太安城!
难怪!难怪他没在战场上看见他!
徐山洲深吸了一口气,拳头捏得咯吱作响。
士兵哐当跪倒:“而且同一时间太安城大批官员被暗杀,朝臣们无人敢上朝,朝政已经陷入瘫痪!”
残阳如血,狼烟滚滚。
鱼听雪像是突然清醒了过来,呆滞的眼睛都变得灵动起来,只是还没等她开口又有急报传来。
“将军,方才突然大批人马闯入关内,我们的人被包了!”
“多少人?”
“目测五万。”
而他们只有不足两万残兵。
胜负已分。
徐山洲自嘲地笑了笑,转身看着对峙的兄妹二人,掏出帕子想递给她,却发现早已被血染红。
“你真说对了,他没有死,”他若无其事地扔了帕子,又嗤笑一声,“还给我设了个天衣无缝的套。”
麻木的镇定过后,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让她的身子微微颤抖,鱼听雪双拳握紧才抖得不那么厉害。她往前走了一步,轻声道:“事已至此,你别固执了。”
徐山洲不甚在意地耸了耸肩,翻身上马,朝兄妹二人勾起笑:“少煊,听雪,再会了。”
银袍身影被残红霞光吞噬,一如多年前少年离京北上的那个薄暮。
鱼少煊悄然叹了口气,低声道:“你怎么不拦下他?”
鱼听雪转身,抓起他的袖子蹭着手上的血迹,呛了一句:“你怎么不拦下他?”
兄妹两人对视一眼,无奈苦笑。
他随手捡了把枪,跃上马背,作势要走,却因她上马的动作勒停了马。
“你这是何意?”
马鞭高高扬起,一人一马飞驰而出,尚显低弱的话语被风吹得模糊:“我怕皇帝对爹娘不利,我要回京。”
回京之路流民遍地,残兵逃窜,她一个小姑娘孤身一人岂不是羊入虎口?鱼少煊略一思忖,调转马头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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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后,太安城郊三十里。
日影斜沉,酣卧山间。
山坳入口处传出沉闷的震颤,似是有庞然大物临近,直到煞气逼人的黑甲军队飞驰而过,天地才慢慢恢复了本色。
持刀奔在最前方的一人面容冷酷,玄铁甲胄尚在滴着血珠,但突然,他勒紧了马缰,马蹄高高抬起,重重落下,砸起漫天尘土。
身后紧随的黑羽轻骑营毫未设防,眼看要撞上去,却在堪堪两寸之遥集体勒停了战马。
万马齐鸣,震天彻地。
黑羽轻骑训练有素地重新列队,竟无一人对为首男子的古怪行径提出质疑,只是肃静地望着他的背影,可那眼底深处,又分明藏着丝丝狂热。
“出来。”山坳间分明没有人,他却冷淡喝了一声,声音在山坳间回荡着。
两侧山丘上传出窸窸窣窣的声响,片刻后,光秃秃的山顶上冒出一排脑袋,又瞬间缩了回去。
拓拔晗眉目间满是戾气,凤眸通红。没有人会怀疑,此刻他面前若是站着个人,他能毫不犹豫地劈成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