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桑道,“怎么活只是一种方式,因人而异罢了,就像下臣以前羡慕太子妃,明明是后宫妇人,却可以在堂前学道,拜得了隐士高人为师,有热闹就去凑,见不平便相助,在太子妃的身上下臣似乎看不到道教礼法的束缚,规矩体统的压抑,您活得张扬、惬意,又乐在其中,所以…从始至终您都没有意识到一个致命的问题,就是您得以活得如此与众不同的原因。”
妘挽驻足,凝视柴桑道,“先生…此话何意?”柴桑道,“太子妃初入炎国,您特立独行的行事方式似乎让人倍感新鲜,所以无论您如何任性,大家就像是在看戏一般,愿意包容,可新鲜感终会过去,您的卓尔不群如今已然成了刺眼的棱角,没有人再去包容您,所以您就成了这宫里的众矢之的,前些时日东宫发生的事情…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妘挽很是惊讶地看着柴桑道,“先生…怎么会知道?呵…原以为只是南宫慧独断专行、公报私仇罢了,如此看来…却是有人‘借刀杀人’,是我之前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了。”
柴桑摇头道,“太子妃不仅是对事,怕是看人也看得太过简单了,太子妃您…了解太子殿下吗?”妘挽沉默了良久,摇了摇头道,“以前…我以为我多少了解一二,如今倒是越发地看不清了。”
柴桑道,“太子本应是您最大的依靠,没有他的庇护,您之前不可能那么逍遥,虽然作为外人,下臣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太子妃您似乎……触碰了殿下的底线,他要收回曾赋予您的那些特权,拔掉您曾沐浴自由的羽翼,磨平您与众不同的棱角,让您变成一名平凡的深宫妇人。”
柴桑说完看向宴席那边的众生百相,妘挽会意,急切道,“我…我不想成为像她们一般没有思想,任人摆布的傀儡,我……本就不属于这里,我还有很多事要做……”
柴桑道,“那就请您积蓄力量,在没有正面对抗的能力之前,务必忍耐,太子是以兵道一统天下之人,行的是雷霆之法,用的是阴诡之术,长的是铁石心肠,不要妄想用虚无缥缈的情感作为牵绊,只有绝对的利益才能成为您的筹码……”
妘挽刚要继续发问,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有些急促地问道,“为什么,先生今日为什么要同我说这些?”柴桑躬身道,“下臣…已向殿下辞官,后日便要离开惠阳了,下臣曾听过很多遗世绝尘的女子不敌世俗…最终无声淹没于后宫之中,太子妃是下臣故交,下臣不愿见您……最终也同她们一般,故而临别赠言,望太子妃三思。”
“都会离开的…是吗?原本席开晏晏,却终有曲终人散的一日。”妘挽心中顿时无限感慨,“先生得太子倚重,有满腔抱负,何以…中途而退?”柴桑道,“满腔抱负…可能不过空有一腔热血罢了,我要去南海蛮荒之地传书育人,在朝堂,没有我自会有别人为主子们出谋献策,可在那里,没有我便是真的一个都没有了…”
妘挽试掉欲夺眶而出的眼泪,勉强笑道,“先生为心中大义得偿所愿…乃是一桩幸事,眼下情形,妘挽不便…为先生送行,今日一别,怕是以后…再难得见,前路漫漫,望先生…千万珍重。”柴桑的头深深低下,看不清楚表情,只听他用略微颤抖的声音道,“太子妃…亦多加珍重,柴某…告辞。”说完向妘挽一拜后,孑然一身离去,一如妘挽初遇他时的模样,形单影只,孤绝独立,妘挽不忍再看下去,便转身回到了宴席之中,可周围越是热闹,妘挽的心中却越发地凄凉。几杯酒下肚,却举杯浇愁愁更愁,妘挽实在撑不到宴席结束,便借口不胜酒力早退了下去。
可刚走到宫门口,车驾外竟传来不绝的争吵声,打开车窗一看,竟是范薇…在与宫门口的公公争执不休,眼前的范薇脸色苍白,眼窝深陷,消瘦的仿佛只剩下一个骨架,哪里还有昔日眉眼如画,风姿绰约的美人样,虽然范薇不知何时入了歧途,但看着她如今的模样,妘挽终是于心不忍,便下车上前查看。
看到妘挽的一瞬间,范薇似乎有些胆怯地向后退了两步,低下头不敢看她,妘挽便问了守门的公公发生何事,公公道,“启禀太子妃,这位小姐说是要赴宫宴,可…并未携带宴帖,奴才不能放行,这才…起了误会。”妘挽道,“这位是范宗正之女,许是她出门急…忘带了吧。”那位公公看了妘挽一眼道,“太子妃…可能有所不知,内廷司那边说……范小姐…身体…有恙,故而……”
公公还未说完,一旁的范薇突然情绪激动道,“胡说,本小姐哪里有恙,如今本小姐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到底是哪里传出的谣言…”范薇的丫鬟赶忙拉住范薇道,“小姐…小姐…咱们回府去吧,这里是宫门口,要是被老爷知道了,又该骂您了…”范薇瞪了一眼丫鬟道,“我不走,我就是要让大家都知道,本小姐惊才绝艳,哪一点比不得她们,凭什么她们资质平平…都能嫁得显贵,而我…我却连宫门都入不得,这不公平……不公平…是我…是我做错了什么吗,我没错!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