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凤凛的一瞬间,函公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便急忙下堂跪拜道,“草民…咳咳…不知殿下亲临,咳咳…请殿下恕罪。”凤凛并未言语,只是四处看了一下,屋子里到处都是书,但是整理得有条不紊,看得出花了很多心思,屋内的案几、坐椅等都是新添置的,角落处放置着一个炭盆,为了防止火星溅出,还特意盖了网罩,只是眼下里面空空如也。凤凛没发话,函公不敢起身,环顾一圈后,凤凛坐了下来,他没坐在上堂主位,而是坐在了堂下,随手翻了翻一旁的书稿,那是妘挽平日里的座位。
函公的咳疾是越发严重了,未开口说话,依然是咳嗽声不断,凤凛轻飘飘地道,“函公可知…本宫前来所谓何事?”函公仍跪地俯首道,“咳咳,草民猜测,殿下是来兴师问罪的…咳咳,毕竟徒儿之过,做师父的难辞其咎。”
凤凛笑道,“本宫就喜欢同函公这样的聪明人说话,直来直去,一点就通。既如此,本宫也不拐弯抹角了,你的徒弟跑到王上面前,为叔弋的弟子求情,被罚了杖刑……”“什么?咳咳,”函公吃惊地抬头道,“那她咳咳咳……”
凤凛直接道,“她无事,不过就是几个月下不了床,如此一来,东宫…倒是安静了不少。”函公缓一口气,摇头道,“她真傻啊,咳咳。”凤凛道,“确实很傻,没有权衡利弊得失就冒然行动,被责罚却不肯认错,确实傻得可以……”
“不,殿下,草民说的傻,并非愚蠢,而是无畏…咳咳…”函公挺起身子,直面凤凛道,“人只有在内心深处真正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才能爆发出强大的勇气,一往无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咳咳…”
凤凛起身,冷冷地看着函公道,“果然是有其师必有其徒,函良,本宫允许你苟延残喘地活到今时今日,是因为你守分寸,懂进退,可眼下,你却越界了。”
面对凤凛骇人的气势,函公并没有丝毫畏惧,直言道,“殿下,其实咳咳…草民并没有传授她什么高深的知识,因为她作为弟子资质着实欠佳,但其优点在于勤于思考,且只要认为是对的,便敢于尝试,即使失败,也不气馁,对未来永远充满希望,她豁达的心性,像一株向阳花无论经历怎样的困难,都会向阳而生。而草民所能做的,只是在她迷茫之时给她指点一二,让她少走些弯路罢了,但内心坚守的信念和道义,终是要她自己去寻的……”
凤凛听了函公的话,似乎有些动容,也许函良是真心实意对待他这个徒弟,但为了打消父王的顾虑,凤凛也只有狠下心来,“本宫愿意相信你,可君王的盛怒不易平息,她已经承担了她应负的,那么剩下的便由她的师父代劳吧。”说着,便将一个药瓶放在了函公的桌案上,“本宫已经问过医师了,你已病入肺腑,药石无医,这瓶‘极乐散’本宫赐予你,愿你同叔弋一般,走得释然。你可…还有什么遗言?”
对于凤凛的举动,函公并不惊讶,他明白这一天早晚都会到来,只见他对着太子一拜道,“殿下,草民甘愿领罚,只是这满屋的书文,咳咳…乃草民心血所在,希望殿下能妥善安置。”凤凛道,“本宫拟筹建国文阁,由专人负责收集、抄录各类典藏,传于后世,渊文阁内书文尽归其内,你可安心。”
函公向凤凛再拜道,“殿下高瞻远瞩,草民感恩戴德。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咳咳,曾经见识过大好河山的飞鸟,怎会甘心成为笼中之雀,与其将之困死于笼中,不如还她一片海阔天空,也算另一种成全……”凤凛看了看匍匐在自己脚边的函公,转身离去,一个峻厉的声音回荡在其身后,“本宫的事容不得他人置喙。”
妘挽在床上已经躺了两个多月了,趁无人时,技痒难耐的她时不时就要下地走两下,可后果是被辛禾她们唠叨一整天。本以为日子就这么波澜不惊地过下去。可一日深夜,沉睡中的妘挽恍惚间梦到了自己回到了渊文阁,函公端坐于堂前,面带笑容地看着自己,妘挽嘴中喊着师父,高兴地跑了过去,可谁知画面一转,函公便浑身是血地倒地不起,妘挽哭喊着快速地向他奔去,可不知怎地,越跑却离他越远,突然脚底一陷,徒然下落……“师父…”妘挽叫喊着从睡梦中猛然惊醒,环顾四周,自己仍在卧房。
摸着还未平复的心跳,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她唤了两声,在外间守夜的辛禾闻声便来了,“太子妃,您怎么起身了,还出了好些汗,可是有哪里不舒服?”妘挽道,“我刚刚…做了一个梦,有些不吉利,宫门落锁了吗?要是没落的话,让小春子去看一看函公……”说罢就要起身,辛禾一边给她披上裘衣,一边安慰她,“一个梦罢了,太子妃不必太过在意,人家都说梦都是反的,前两日刚下了雪,如今外面天寒地冻,让小春子来便是了,您又何必起身呢?”妘挽拄了根木杖,在辛禾的搀扶下踉跄地往外走去,“有些话我要亲自交待小春子,不交代我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