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儿,我遇到了。”
小姑娘转开脸,望着身旁飘飘曳曳的芦花。
“那个银头发的人,不知用什么法力,把我推进了一片白色的地方。好像也是芦苇丛,但那个芦苇,一碰就碎掉了。有点像炖萝卜,浸在汤里,周围有很轻的一圈圈涟漪。这个时候,我听到叮铃铃像是铁链一样的声音。我一下反应过来:他的刀——银发人要抽刀折腾我了。可四周白蒙蒙什么都没有,我转来转去,一眨眼,旁边多出来一个小男孩。抱着一个布兔子,一动不动像在那里很久了。
“他手上的指甲,黑红色,修得很精细。”
“小孩头上的木牌写着:伤害值二。——哦,我还没告诉你,我看人,能看到他们伤害值是多少。‘二’是很低的数字,小孩走过来牵我的袖子,可他的木牌一变,数字从二变成三,又变成三十,然后四十、五十、六十一直到了九十。我吓得想躲,可九十变成九,减一笔变成了一。模模糊糊,好像还要动。那小孩歪着头问我:‘你要过来和我玩吗?’我说:‘那得看木牌的数字还会不会改。不过,你和银发人是一伙儿的吧。’小孩回答:‘会变。就算现在不动,也不会一直这样。
“‘不过,我很想和你一起玩。想请你帮忙。
“‘我有一个朋友,突然分不清人和妖怪了。她身边出现了一只白狐,可能是她的恋人。也可能是善恶难辨的狐妖。如果是你,该怎么办呢?’我回答他:‘那我就看看那个白狐狸的伤害值,辨别他究竟是人是妖。’但我忽然想:‘哦不,你问这个问题,是要坑我吧?你会说:伤害值根本不准,只是你的幻觉而已,应该被切除掉,对吧?’其实我也思考过,我看到的伤害值木牌,会不会都是假的。但小孩说:‘不,要切掉不是木牌。也不是木牌呈现的伤害值。而是你对伤害值的依赖。
“‘如果你看到,白狐的伤害值不断变化,就像我这样。你也不敢接近它吗。
“‘万一,就这样错过自己喜欢的人呢。’
“我被这孩子说懵了。天旋地转,只觉那个白色世界都颤了一颤:‘什么意思?伤害值不是假的,但你不许我相信它?’小孩讲:‘我没有不许,这是你自己的事。人们看见旁人,总会得出自己的判断:那是好人还是坏人,会不会带来伤害。这些判断,也许是直觉,也许是过往积累的经验的。你看到伤害值,也不过是一种判断,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要记住,臆断不是现实,不用被它左右自己的选择。’
“我问小孩:‘你的意思是,那个女孩子应该勇敢接近白狐狸,这样做是对的?’小孩说:‘不知道对不对。如果错了,就用你的才思去鉴别,用胆识去承担哦。’”
讲到这里,小姑娘停下来。像要深吸一口气。
年轻人愣愣看着她:“接、接下来怎么样了……小孩子又说什么,那个银发人呢?你把木板幻象切除了吗——?”可小姑娘狠狠瞪他一眼:“你的问题有点多嘛。这都是我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说??”她用力把胳膊一抱,扬起头说:“至于银发人和那个孩子……不晓得他们去哪了。我从白色世界里出来——就像梦醒一样,一下坐起身,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石头堆里。石壁上留了条缝能走出去,但那两个人,已经没影了。
“附近店铺,还有他们住的客栈,也都找不见人。没法道别了,所以我想,要赶紧找到你。”
年轻人一怔:“啊,找我?为什么?”“因为我不能再错过更多的人了。这几天我总是想到你,怀疑你在跟踪我,或者你耍什么阴谋想害我。但我意识到,是我对你很好奇,但了解的信息不够多,对你有点害怕。既然有兴趣,我想抓紧和你聊聊,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说罢小姑娘侧过身,看着身旁的人:“你呢?是什么身份,为什么每隔几月就来仙山一趟?”年轻人顿了一会儿,像还在思索小姑娘的话,一字一句慢慢说道:“哦,我啊……其实,我父母在做米酒生意,我想拓展家业来这儿开一间店铺,就投奔了酒肆老板,想跟他合作。最近忙着筹备,在家乡和仙山间来回奔走。”他停下来,斟酌着自己的用词:“但我有天撞见,这老板不太地道,在酒肆后院偷偷勾兑杂酒,有时还掺水呢。
“那天——那天我见你买了两瓶高粱白酒。我想提醒你,又不敢当着老板的面挑明,没办法……
“后来,你拎着酒在路上跑来跑去。我想叫住你,一同去酒肆后院亲自查证。不过你一转身跑掉了……”
“你说什么?那个和善的老板,背地里居然乱掺杂酒?”小姑娘惊得跳起来,“我怎么没闻出来,你不会骗我吧??——还有,你捡走我的萝卜,又是为什么?”“我、我原本想对你说,我会在萝卜上雕花呢……”年轻人连忙摆手,结结巴巴解释道:“我想邀请你看我怎么雕。但你当时怒目圆睁的样子,我一下说不出话来……我、我有这个毛病。”这倒是不假,他说起话来慢吞吞的,好像每个字都要思考一番。小姑娘皱起眉毛:“都是什么莫名其妙的理由,换谁也理解不了吧?”不过她像稍稍放下了心,又和年轻人聊起别的事情来。两人渐渐地有说有笑,片刻后,年轻人忍不住说:“我们算是朋友了吧?下次,又一起聚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