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发人轻轻插嘴说:“不会摔碎的。”长发青年也宽慰道:“无妨。我在山里,有的是时间找寻。你快启程,别耽误了路数。不过,——”他忽然一笑,俊秀的脸上露出一丝疼爱和轻蔑:“你别忘了,你能制的药,都是我手把手教你练会的。你能做出来,我就做不到吗?
“或许,有一日我能想开,也会重拾兽医的行业吧。”
兽医也笑出来,倾身,拱手道别:
“是啊,是我忘记了。
“从此铭记在心里,远游时,不觉得孤单。”
他们也同银发人道谢,随后走去了各自前行的路途。嘚儿嘚儿的马蹄声,像叩在心底某个清亮又坚强的地方。
银发人静立了一会儿。
蓦然低头。又看了眼行囊里摊开的那本诗集:
“陌路别枝人散去,不惜一别一心死。
“与君三年若浮生。换得分离长相思。
“(长路分道,陌生的人们走散去,彼此无动于衷,不知一次分别就死过了一次。
“我与你多年共度。
“曾幻想能成为一生的缘分,也许就是用来,换一次珍重的离别。
“长相思切。)”
》》》
银发人坐上马车,从怀里取出那块金色的宝石挂串。像是掬了一捧霞光在手里。周围芦花仿佛将融的雪,渐渐遗落身后看不见了。
可这时,有人突然叫住了他。
“喂——
那个嘹亮的声音喊,
“有个东西,你是不是忘拿了——”
说话的人举起手,把一只白瓶子朝这里扔过来。
银发人回首望去,不禁睁大了眼睛:
“空仔?还有幺幺?”
他们捡到了山里的白瓶?
空仔和幺幺,也触碰到了白瓶?
银发人忽地想起来:是。是的,他们说过,曾看见峦先生写诗,诗的灵感如青色小龙飞入他的脑海。
这是幻象吧。
却没办法再斩除,也是峦先生留下的最后纪念。
白瓶划过空中,怦然砸在马车车棚上。弹了一弹,不知去到了哪里。
“啊——偏了。”两个少年惊呼道。其中的空仔,大病初愈,面色中仍能得看出苍白。
但他稳稳当当立在微冷的风中。
幺幺站在他旁边,穿着寺庙的青色长袍。他举起手大声朝马车呼唤:
“诶呀,抱歉抱歉啊。——你走啦?一路顺风!!”
他身上背着鼓鼓囊囊的行李。像是要离家去上学,被家里人结结实实塞满了衣服、零食、和妈妈亲手缝的枕头。
银发人愣了愣,不禁微微笑出来:“你要回寺庙了?幺娘同意你继续去学习?”
他看上去还是那么朝气蓬勃。空仔也笑着,和往常一样平静又略带老成。“什么?你说什么,我听不见——”两人逆着风大喊道,这时,还有一个身影从树丛钻出来,好像故意躲着要给人一个惊喜:“看,我和他们在一起——我也要去寺庙里啦!!”车夫跳到山路边,穿着长长的青布袍,笑容满面地也使劲挥手:“我应聘去当庙里的帮工,也负责照顾这两个小子——!!”三人都用力告别着,幺幺最后呼唤了一句:“我们一定会再见你的!啊啊啊,好想有个时空隧道,能随时去到朋友们的身边啊——”
“时空隧道”?
银发人眼眸一闪。
他久久回望着,直到一切景色隐没在芦花中,经过不知哪一个空间的临界点,忽然变作浮白再看不清了。
银发人低下头,又去拨弄他的宝石。
——好险,可算从小男孩手里要了回来——银发人注视着亮闪闪的金色,蓦地张开嘴,兀自轻声说:
“‘隧道’。
“是啊,是有的。玉商店地下,就有一条能通往世界角落的隧道。”
跨越距离。跨越隔阂。有着人间不该有的特质。
操纵隧道的玉商店主人,有着人间不该有的能力。
——也就是说,还有冲突悬而未决,那个人,还要回来打理的吧?——
银发人一笑。
眼眸闪动,露出一丝雪色般、又带着凶险的光芒。
——或者,就算没有隧道也无妨。
这颗宝石,也是藏有玄机的呢。——
它不是一颗宝石。
是被宝石封印住的、活生生的人。那个艺术家。银发人在烈火中,用法术救回来的那个。
宝石颜色,原本是橘红色的。就像小男孩说的那样。
可现在却慢慢变化。也出现了许多裂纹。
因为银发人,悄悄地使用了秘术。
他从怀中取出一抹蓝烟。
是真的一抹烟雾。幽幽飘拂在指尖,蓝得能让人心恍动。
这是从仙山瓷罐散发出的蓝色。
瓷罐中,有一块蓝宝石,银发人先前已交给了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