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故事,小孩子有些没太听懂。他只是大概知道,老神医有个祖传的符咒,无奈自己命不久矣,膝下又没有子嗣,秘符怕是要就此失落。符咒在她的额头中央,形状是一个七窍之中长出尖刺的黑色鬼脸。族中传言:符咒里蕴藏着某种凶险的力量,凡是使用者都会遭受不幸,所以一直也没有外人肯传承符咒。至于那力量具体是什么,老神医直到现在也未能解开。总之她对妈妈说,自己知道一种能救活小孩的阵法,可此法会让她消耗大量精力,因此作为代价,神医要把符咒传到小孩身上。至于符咒会不会给小孩带去灾祸,那就不是神医能预判的了。
小孩的妈妈答应了;对她而言,这个凶吉难卜的符咒和生命本身也没什么两样。神医于是摆布阵法要救活小孩,见妈妈一直紧紧握着拳头,问她手里在捏着什么。妈妈展开手,露出一个装着暗金色种子的布兜。老神医笑了笑说:你把种子给我吧,施法的时候也许能用上。
咒术开启时,妈妈躺在一个巨大的符文中央,周围闪现出一道道不同颜色的光晕,她记得,最后一次亮起的,就是一阵炫目的金色光芒。结束之后,妈妈紧张得一动不动,甚至没有胆量去触碰自己的肚子。她望向筋疲力尽的神医,见她手里还捏着那个种子布兜,有些不合时宜地问了句:
“那些种子还好吗?”
神医看着她,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她说:
“种活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好!
第二卷 文案已发布,在作者专栏·“花月”系列中,求一个预收,谢谢大家!
第九卷 “也从不回头看。”
第48章 1
月诱从山下走过时,看见两个人在芦苇间笑闹。有些奇怪,仙山出事后,肃穆的气氛里很少有人还能调笑得出来。
看他们手中的铁铲,还有沾着泥土的手套,应当在收捡山体滑落下的土块。
两人旁边是一栋小屋。漆着粉红的颜色,在雪白芦苇中像是甜甜的糖果或者玩具。其中一人笑嘻嘻叫着:“啊呀、啊呀,靠这么近不会被抓走吧!长得好看会被屋主人抓走的!”他一抬手将同伴推向屋子:“你的脸漂亮、你进去看看,到底有没有巫婆在里头诱捕男人?哈哈哈哈哈哈!”推搡之间,一个人回过头去,忽然看见身后多出一个人影。他一怔,不觉停下来,在屋子和人影间来回望了望:“哎呀,哎呀,说到就到,真是来了个漂亮的人呢。”
是银发人站在那里,静静看着两人。
他穿着很素净,或者说苍白。轻灰色的长裾全无装饰,长发松松地编作鱼骨,像在低沉地吟游一样。唯一还算考究的,大概是腰间一条束带,很小心,几乎庄重地系了一个环结。好像启唇要说什么话一样,好像纪念一样,暗含一种沉湎和落寞的意味。
以被人瞪着为代价,银发人长久望着面前的风景。
粉红小屋子,浸在满池芦苇中,像隐没在天边的云,露出一点点粉红的、会在白昼间化开的霞光。这好像是个特别的地方,屋子外有某种奇异的场域,让人在路过时做出不一样的举动。他们或是避开眼睛。或是绕开,对这片很美的地方说:别过去,不要靠近(例如厨师小姑娘)。或者在不合情理的时候——比如现在——却又狎近它,略带暧昧地轻轻笑起来。
但银发人没有在看屋子。
柔软的芦花,芦花拂过的、略带颗粒感的粉墙,他都没有注意。
银发人在看那两个劳作的人。看他们在空闲时偷偷笑闹、看他们在一起扭打、却默契地不会把对方弄疼。看见他们被人注视,渐渐紧张起来,下意识握紧手里的铁锹。其中一人忽然开口:“那个、您、有什么事?要进屋子里吗?”他把同伴拉向身后,胳膊架起来,是很防御和护卫的姿势。
银发人眼眸一眨。
他垂下眼睫,像表达抱歉,又有些害羞的样子。银发人颔首微微致礼,转过身飘然离开了。
他的发辫歪过来,落在一侧的肩膀。看上去,像是耳朵软软垂下的白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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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发人去寺庙里看望空仔。空仔在仙山没有亲人,都是庙宇的老师和兄长照顾着。银发人进门时,空仔像是刚刚睡着了,旁边一位长辈低语道:“多谢您把他背下山来。这孩子恢复不错,几天下来,能吃能睡了。”
银发人低下头,没有说话。
他想:恢复很好吗?其实,长辈也没来得及仔细查看吧。这几天他们很忙碌,要加固寺庙,要修补寺院外被砸坏的墙壁和小径。还有,要去山上搜寻峦先生的遗体——正想到这里,长辈忽然开口,把银发人轻微惊了一惊:“峦先生离世,这孩子像是看开了。他告诉我,是峦先生心有所向,想独处一段时间而已。他相信峦先生不会走远,这个孩子,对事情总有自己的理解。也许他是对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