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寻闻言挑了挑眉毛，男人以为她动了心思，喜出望外地继续说：
“你知道这事儿吧？整整一大群鹅呀，连毛都被扯掉了，你就不怕野兽伤到你小孩？还是到我家来吧，我派人看着你们——”
然而还没说完，两个小混混模样的人突然冲进店铺，一边叫着“大哥！总算找到你了！”一边急切地围在他身边，哆哆嗦嗦地说个不停。男人有些难堪，抡起胳膊把他们轰开，转身朝着店门外走去：
“得了得了，什么大不了的事，回去再说！”
他又望了小寻一眼，抿起笑容说道：“我过几天来接你和你小孩！”
可是小寻头也不回地摆摆手，已经走进店铺后的院子里了。
院子深处是她休息的卧房。小寻步履笔直地踩着高跟鞋，走着走着忽然眼睛一眯，看向草丛里一个蒲公英般的小绒球。她停下脚步，俯身往绒球的地方一捞，顿时揪出一个绣着花的紫色包裹。包裹紧紧团在一起，这么被提在半空中晃荡，竟然簌簌往下掉了几片羽毛。小寻捡起白毛走了一会儿，待离开店铺一段距离后幽幽地说了句：
“不是让你在屋子里呆着吗？又跑出来干什么？”
她手里的包裹突然散开，变成一个穿紫色衣服、戴绒球棉帽、浑身糊满白毛的小孩子。他在半空中扭了扭，羞涩地歪过头看向小寻：
“嗯，因为舍不得妈妈……”
小寻眯起眼睛瞥了他一眼。小孩子见状，委屈地踢着小腿说道：
“真的真的，妈妈不在我害怕的。”
“哦是吗？你欺负那几群鹅的时候怎么不怕？”
“我说了我没有欺负！！”小孩子可怜巴巴地扑闪着眼睛，“是小白鹅跑过来咬我，把我的帽子球球都咬松了！”
他倒的确这么跟小寻说过。今天早些时候，小寻让儿子在院里晒太阳，自己则留在屋子收拾房间。然而一晃神的功夫，只听周围的农舍惊叫乍起，说是有户人家的白鹅遭野兽追赶，好几只鹅连尾巴都被扯得秃了。小寻顿觉不妙，跑出去一看，果然在不远处找到了沾满鹅毛和泥巴的小孩子。当时小孩的衣服被啄得一团乱麻，帽子上的绒球也扯得七零八落，被拎回房间后一时还来不及修整。要知道，小寻还得去店铺做活，要是一直这么缺席，自己的生意怕不是要被阿秋给抢光。她于是瞪着眼睛让小孩待在屋里，自己一个人先到店铺去看看。
想到这里，小寻忽然觉出些不对劲的地方。她低头看向小孩的帽子，只见上面的绒球整整齐齐，正好端端地连在帽子顶上。小寻眯起眼睛问道：
“谁给你把球球补好的？”
小孩子笑眯眯地说：“我~”
“你会补？”
“会~”
“怎么学会的？”
“看妈妈学会的~”
小寻不禁脚步一顿。做衣服时小孩经常在旁边看她，每次都是看着看着就睡着了，小寻还暗暗感叹这孩子真没出息。可没想到，他就这么学会了缝布，甚至连缝毛球这种复杂活计都能做到。看到小孩笑容可掬的得意模样，小寻没急着夸他，只是语调悠长地问了句：
“你哪儿来的针线？”
小孩子一听，脸上的笑意顿时没了。小寻怕他被扎伤，平常总会把针线包藏好，而且告诫过小孩不要乱拿。现在看来，他是找到针线偷偷摸出来用了。小寻看着面颊绯红的小孩，一边揪住他的脸，一边十分遗憾地摇了摇头：
“我还以为你很小心呢，原来这么快就暴露了。没出息。”
回到屋里，小寻让小孩子好好洗了个澡，之后又让他打扫满是泥水和鹅毛的浴室。小孩子把浴盆里里外外擦了一遍，刚要丢开小抹布起身走人，在一旁缝纫的小寻忽然抬腿挡住了他，弯腰从浴盆缝里抽出一根头发。她把头发在小孩面前晃了晃，小孩子于是蹲下身，把浴盆缝也一条条捋了个干净。
他就这么又擦浴盆又拖地，被小寻折腾了半天，终于歪歪倒倒爬进床帘里休息。然而小孩子并没有睡觉，只是抱起枕头静静等着，过了会儿就听见小寻掀开布帘，轻轻坐在他身旁的床沿上。她大概以为小孩睡着了，很轻柔地抬起他的胳膊，握在手里慢慢抚摸着。小孩的胳膊雪白一片，可就在一两个小时前，那里还青一块紫一块全是白鹅啄出的淤伤，甚至还有一条流血的破口，只是现在已经全消失了。也不知为什么，小孩子受伤之后愈合得很快，他也总不记得自己哪里受过伤、甚至有没有受伤。可是小寻却总能记得这些；此刻她拂着小孩的胳膊，每一处指尖划过的地方，都曾是一片疼过的伤痕。
小寻帮小孩平平整整裹好被子，随后撩开小孩的棉睡帽，用手贴住他温热的前额。这也是她时常会做的事，可小孩子此刻才明白，她心里大概在想着什么。前几天小孩偷偷听到别人在讲妈妈的故事；他们说小孩还没出生就快死了，于是妈妈带着他，一路艰难地找到了能治百病的老神医。神医看见妈妈的情形，摇摇头说无能为力。妈妈还是不停地央求，神医想了想，说她们也许可以做个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