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一如夏景所算计的那样,宋渝在接到他的传信后马不停蹄赶往平原深处。虽然迟了一步,娰梳已经接下一道天雷,但场景和人物都到齐了,一切都在按着他的计划发展。对着接下一道天雷的娰梳举起了手里的诛邪,声音干涩地大吼:“破魔!”
娰梳隔着厚厚的雨帘恍惚间好像听见了其他人的声音,但他想怎么可能呢,这样庞大可怖的雷电在此处轰鸣,会有人敢来吗?
一把他熟悉的剑穿心而过,原本将要降下第二道天雷的玄云突然安静了下来,雨水悬在空中没有了刷拉落在地上的声音。此刻,万籁俱寂。他杂乱的思绪让他无法思考来人如何来,他只剩下了最基础的情绪,他的手抽动,身体颤抖。
他在害怕被看见,有的人不如不见。
他的右手死死握住已经发黑的万灵,把它深深插进地里用来支撑自己的身体不倒下去,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希望自己不要太难看。他转过头去,与宋渝隔着厚重的水帘遥遥相望:“师兄。”
他的嘴唇蠕动,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原来,他的结局是这样吗,他的眼前又是一片模糊,他昂起头,水雾聚集,雾蒙蒙的眼前不一会儿又清明起来,又归回雾蒙蒙。一滴滴的水珠顺着他的脸颊落在地上。
宋渝逐渐走近他,诛邪还插在他的胸口,他是要拿诛邪把他杀了的,作为一个恶事做尽的坏妖,诛邪对他分毫情面不留。火辣辣的刺痛感和腐蚀感从胸口蔓延,他的心脏要没有了。
这种感觉很奇妙,感觉浑身轻飘飘的,马上就要化作一阵风脱离自己的身体。娰梳混沌地想着,被诛邪杀死总比被天雷劈死好。这样的话总归不会成人形焦炭,那样太丑了。
宋渝将诛邪从娰梳胸口抽出,他刚才流了太多的血,宋渝的动作没能带出血花,过了会儿,那不多的鲜血顺着娰梳胸口的空洞缓慢流出。
黏腻冰凉。
他眼前一片模糊,他努力瞪大双眼却看不清宋渝的表情,但他想应该是冰冷厌恶的,就像他和夏景钟鼎一起进万妖窟后出来的神情一样。毕竟现在的自己和那些妖没什么区别。不,甚至还要更甚。他除了残害生灵,伤害无辜,还虐杀师长,残害同门。这样的自己,应该会被他挫骨扬灰以慰那些亡魂的在天之灵吧。
他感觉到宋渝扶住了自己,他靠在了他的身上,宋渝一只手半搂着娰梳,两人依偎在一起,宛如一对璧人。娰梳想,如果这一刻就是他的永远该多好啊,只是这样的时间总是太短,短暂的温存更显出下一秒的冰冷。
宋渝的右手穿过了他的腹部,一阵搅动后,有一个东西被他掏了出来。娰梳觉得此刻自己就像是一条濒死的鱼,他急促的喘息着,以求延长自己不久的生命。
在那一刻,天上的云雾逐渐消散,他们周遭的水珠化作水雾,温和轻盈,阳光破开层层云雾,空气中的水雾折射着光,落在他们身上时,是轻盈多彩的,美得像是一幅画。
在他们脚下一个玄幻的阵若隐若现,温和的光蔓延到他们脚下,将处在其中的两人逐渐吞噬。宋渝咬破手指,迅速画了一道符咒,然后定在娰梳身上。他没有丝毫犹豫伸手刺穿自己的胸口和丹田处,取出两样东西填补在娰梳身上。
他面色隐隐发白,但动作迅速连贯,一点失误都没有犯。他和怀里的娰梳额头抵着额头,他的眼泪落下来了。这是他做过最出格的事情,他知道自己所做是错误,但他不会后悔。
然后他在白光蔓延到他胸口时飞身离开了阵中,娰梳的气息又被天道感应到,周遭环境倏然发生变化,原本变得平静的天气顿时风雨大作,玄云再度聚集,这一次它没有丝毫停顿,直接降下雷劫。
宋渝看着娰梳消失的方向,释然地闭上了眼。有点难过又有点庆幸,还没有和他说过爱他。
雷声轰鸣,将那处夷为平地。
思绪被抽回,钟幸有些恍然地睁开眼,和娰梳直直对上眼。
他朱唇轻启:“才一刻钟都不到呢。”
看着那张妍丽带着笑的脸,钟幸只觉得他不开心,他很难过。于是他开口:“不想笑为什么要笑呢?”在幻境里,他如亲身经历一样体验了娰梳的那段时间,他知道他很难过,被自己喜欢的人亲手杀死,怎么能开心呢。
而心和丹都失了,不知道因为何种原因,娰梳竟然活了下来。钟幸对于这一点存有疑惑。他没资格对娰梳的往事多做评价,只能说冥冥之中注定了那些事。
娰梳的笑敛回些许,他在手上轻轻扣了几下扇子,眼神忽闪了几下。他展开扇子笑容温和:“我为什么不开心呢?我开心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