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望去,满片碧绿,还有些含苞欲放的花骨朵混在里头,非艳丽夺目,但绿白交错,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可真是一派风雅公子的模样。钟幸知道自己不该对这公子生气,但他还是抑制不住,州夏那儿是什么风景他断不能忘。
但这到底他也做不了什么,难不成直接给给州夏那儿弄满杏花,别人瞧见了怎么解释,谢微白如今到底也就只是一个小孩儿。钟幸随手摘下一朵含苞欲放的白花,他细细一看,竟是杜鹃。
“杜鹃吗?”钟幸心思微动,他倒是没想到这一院子种的是杜鹃。他们文人附庸风雅,倒是更喜那梅兰竹菊四君子,宫中权贵偏爱国色牡丹。杜鹃这样的花,倒是没见过有谁如此喜爱。
他随手将那支杜鹃收进袖中,便准备好好赏赏这谢府内部模样。估摸着好歹他在这儿也得待上个十来年,得等到谢微白自立门户那日。那这地方到底也得有处好地可让他消遣不是,说起来定都的妖气倒是有些重了。到底是皇城……钟幸垂眸思索片刻,会是什么原因呢?这些时日自己倒也可以看看几百年后的皇城究竟如何了。
一路上钟幸赏着景慢悠悠地往前去,这一晃悠,便晃到大门口。谢府内里的结构倒是不错,门开正西,坐西向东,紫气入门。
要是他没有记错的话这宅院西北、正北及东北三方背依大山,厚实不薄,气聚大吉。只是这西南之位,略差了些。不过谢家如今没有夫人,这点缺陷如今看倒也算不得什么。
钟幸继续慢悠悠地赏景,谢府结构好,内里的这些点缀倒也算是锦上添花,他瞧着眼前的小湖,步伐轻快地上了桥,此时荷花未开,湖面并无他物遮挡,他悠哉地瞧着水里头不断晃荡的鱼儿。
忽然心生一计,他装作手上有吃食的模样,在自己眼下一处轻轻挥着手。
那原本四散着的鱼儿见钟幸的动作,急急忙忙化作一团涌在他脚旁的水域张大嘴巴,甚至有几只跃出了水面。钟幸见着这样,忍不住笑出声。
等到水里鱼儿发现真的没有吃的,它们又散开来,或沉入水底或起伏水面,如旧地游着。果然不论过了多久养在死水里的这些鱼总是一个样。呆头愣脑,挥之即来,呼之即去。钟幸背着手,继续朝前晃悠。
谢府里头装饰没有其他高门大户喜爱的豪奢之风,钟幸在一个亭内落座,抬目四周皆为一片碧绿,这竹园很是有文人墨客所爱之质。
“清风亭。”钟幸看着风吹过竹林,簌簌作响,不久便又归为宁静,“清风徐来,水波不兴。谢大人的心境这样宁静?”他不知道这谢尚书究竟是附庸风雅还是真心怀远志,且存长安。
他实在看不透人心,以前在扶倦山的时候他不曾看懂,过了这几百年他仍旧未明人心。人心不古,狼心尤善。就像那李昌荣如今只见他狼狈贪婪,谁又知他曾也意气风发,一心向善。
心存善念未必于己有利,但若世无心善之人,人人追名逐利,沽名钓誉。那么这世道又算何,大道又算何?天道不公,万物为刍狗。人们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但因果轮回,报应不爽。他以恶命入轮回,他下一世自然不如意,也或者投入畜生道。供他前世所害者,食肉吮血。由因生果,推果出因,不过乎此。
可他的师父,分明救人无数,最后却被他保护过的人送上了断头台。他的师兄师姐,为他人赴黄泉,尸骨无存。元神尽散,不入轮回。
还有那个曾经意气风发温和有礼的人——自己连他最后一面都未能见到的人。
钟幸用力攥紧手,这是幸运吗?在寻师父的遗骸之时与他重逢,却要见他孤独如前世。
太子监国,却死的悲惨,尸骨无存。他们结局那样的惨戚,自己想与他再续前缘,是对是错?
钟幸偏头望向天,目光灼灼,恨意浓烈。所以你的公去了哪儿?我未曾见到。
又是清风拂面,本应是微冷。但钟幸只觉寒意自四肢百骸升起。斯人已逝,生者自哀。故人命皆失,独留我一人。
钟幸只觉脸上被风吹过的眼角微凉,所以即使如此他也要信这天,这命。
钟鼎死前的场景又浮现在他脑海中,温润的那人穿着惨白囚衣身销骨立地站在那儿,下面是谩骂的人群,上面是拿着砍刀的刽子手和扔下斩字的皇帝。
求他留在王朝,为国师佑其国长安的是他的高祖皇帝,亲生处死他的也是皇帝,不过是末代。
他们将他高高捧起奉之为神,又讲他重重摔在地上,说他是邪祟。
他听见有人说“妖道不除,王朝必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