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长虹他在宫门跪了三天求来的圣旨,三天三十六个时辰,不多也不少刚好够自己快马加鞭带着先骑军来到燕州,打一场守城战。他们身后有援军,跟前有不惧死亡的百姓,还有自己十余年不曾再见的阿姊和阿娘,他相信他们能够一起守住燕州。
可偏偏就是有那三天,裴长虹恨平治帝,但更恨的是自己。
所以他上交兵权,不只是因为害怕帝王猜忌,更害怕的是那座城,那座没有一人活下,却没有一人对他生出怨恨的城。为什么不恨自己啊。裴长虹想,如果我能更快一点,分明只要我更快一点,你们就都能够活下来了。
他在愧疚和自我怨恨中度过了漫长的二十一年,闭眼只有无尽的红黑混杂。
裴长虹想:但在今天,或许就是今天就是改变的时机了。
谢微白说:“想来将军会更喜欢燕州的风。”
裴长虹终于释然一笑:“你们说的那个二王子我知道,我父亲的旧部告诉过我,他确实是主和派。只是他无法帮他,我当时亦无法。”
钟幸事情稳了,和裴长虹开了个玩笑:“时隔二十一年,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裴长虹喝酒不少,有些上脸,他眉眼扬起,依稀见又见少年风姿:“我尚年壮,亦可戍边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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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将军被困在定都,但他无比渴望燕州的风。那是自由的味道。
第82章 第 82 章
钟幸笑道:“那可真是再好不过,我两叨扰将军多时,还望将军海涵。”
裴长虹摆摆手:“哪里的事。”说着,他又用复杂的眼神看向钟幸,“幸好你没有跟跟付无疾同流合污当皇帝的走狗,不然……”不然除去付推再加上他一个钟幸,平治帝想要将贺家除去再将自己摘出来恐怕要比现在快得多,或者说现在已经可以将自己摘出来了。
虽然知道裴长虹不知道付推在平治帝面前演戏,但是作为知道内幕的人,在听到别人说付推是平治帝走狗的时候内心还是会很复杂。就是不知道裴将军在知道付推其实也在想办法拉下平治帝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不过这事恐怕自己看不见了。
谢微白将右手旁的小碗往钟幸那边递了,半倾着身子,垂下来的长发遮住了他的动作。他问道:“将军中意哪位皇子呢?”
是了,平治帝若死了,定然是要有皇子继位的。裴长虹的手指摩挲着酒杯,看着有些纠结,没有回答谢微白。
谢微白点破裴长虹纠结的点:“想来裴将军该是中意二皇子的。毕竟这样知人善任、礼贤下士、聪慧过人又对黎民百姓感同身受的宗室子弟,除去他别无他人。”
“……是啊。”裴长虹叹息,“这样一个天生明君,为什么他外家是姓贺呢?”
就是因为中意殷岂才让裴长虹这样痛苦。如同谢微白所说,殷岂自小不因自己出身而对他人无礼,哪怕是宫中地位最底下的宫人他都能以礼相待。少年时期就能够为受了冤屈的大臣向平治帝上言,请求赦免。那时候赵家女入宫,贺皇后失了圣心,也或者说借着赵家女的原因,平治帝终于撕开了多年的遮羞布。
大臣因为早年的一些言论早就不被平治帝待见,那一次的事正是平治帝发泄的口子。最后那位大臣被调离定都,而殷岂则是被平治帝以“目无尊上”的缘由,在南书房外罚跪两个时辰,而后还有一个月的禁足。
哪怕是经历过这些事情,殷岂也从来没有改变过自己的本心。多么难得的一个皇子……裴长虹不甘地重重叹了口气,可他外家偏偏就是贺家!
钟幸终于将碗中的鱼肉细细吃完了,放下了筷子。碗筷接触发出了轻微的声响,谢微白直接偏头看向他的碗,用口型询问:还要吗?
钟幸浅笑着摇了摇头,然后扣了扣桌子,这下引来了裴长虹的注视。他正了正脸色:“贺家通敌的事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哪怕二皇子多么优秀,凭着他的外家他就是不堪就任大统。”哪怕那些事情和他半点关系都挨不上,但是他身上无论如何还是流着一半贺家的血。
这件事说来,钟幸还是三人中最心痛的一位,他和殷岂早些时候就有私交了。那时候殷岂还给钟幸许下许多条件希望钟幸可以去做他的门客,只是钟幸拒绝了。即使如此,殷岂也没有觉得自己被钟幸下了面子,还是一直与钟幸往来。他知道殷岂一直以储君的规格严格规范自己的一言一行。
他虽排行老二,但是大皇子早逝,他就成了老大,他生母又是贺皇后,这么一看嫡、长两头他都占了,他怎么能够不认为自己是未来储君?他以德修身,以礼待人,书读的是齐家、治国、平天下。所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钟幸知道他是真的想要兼济天下,他想要大殷重回昌盛,想要家国天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