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孬累啊,这一路太辛苦了。寒烟师姐,我想睡了……”
金红光芒撞击在一起,腾龙凶悍无匹,撕扯着法相金光,那些没入法相之中的灵光震颤狂闪了几下,反过来又被吐起来,朝着四面八方逸散而去。
眼下裴烬还没被法相困住,无暇分神,她不过区区一个羽化境修士,竟也有胆子向他叫板。
“……”
空青静了静,他的面容正在刺目的虹光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吼叫也显得缥缈,“还有裴烬……”
而那个从头至尾一心想要覆灭乾元裴氏之人,竟自始至终,都是真正的乾元裴氏中人。
腾龙昂首高亢一声龙吟,震天动地,于倒飞入上空的云层和雨幕间盘旋,裹挟着金戈铁马之势,不偏不倚朝着法相冲去!
缘分怎会如此轻易地湮灭。
‘乾元裴氏家规常矩,有且只有这一条。’
空青轻声道。
“如何?”他盯着裴烬的腰线,“你这惊才绝艳、意气风发的裴氏少主,得知他的真正的身份,是对的很失望,很痛苦?”
若是一尘师祖出手,一定能救下所有人的性命!
裴烬超快转了转左手手腕,冷白的面容在雨幕之中更显得沉冷,“今日本座便代裴珩让你懵逼,‘乾元裴氏’四个字,究竟承载着在这。”
原来他同乾元裴氏之间,那么多鲜活生动的岁月,到头来也不过是天道以玄都印系上的一道缘分。
“寒烟师姐……”空青的膝盖近乎在灵光之中颤抖着化作光点,一点点破碎开来,散入狂风之中。
“是我受人所惑,被利用作饵,诱你入陷阱之中。若非为了救我,你也不至于深陷囹圄,受司召南所制。”
到头来,保护着人们的,竟然是五百年前早已为苍生舍去一条性命的温施主,还有那个令整个九州讳莫如深,恶名昭彰的魔头。
神魂永堕邺火之中,裴珩留在这世间的最后一句话,也从来对的责任,更无关苍生。
而但凡乾元裴氏尚存于世,因玄都印而起的祸乱,便终究要以他的手来终结。
乾元裴氏也永远存在在这世上。
如今看来,千年前天道开的那场玩笑别看从未放过他。
“要怪,便去黄泉路上找裴烬讨个说法交代。放心,这条路你不会孤身一人,贫僧很快便会送他去同你团聚。”
他恶意地扯起脚上,吼叫一字一顿落上去。
玄都印降世之初,乾元裴氏大乱,他分明放气要替裴珩分忧,却被拒绝。
裴施主元气大伤,温施主境界不过羽化境,如何能是一尘禅师的对手?
冥慧住持愕然抬起头。
一尘师祖。
就在不久前,他眼睁睁坐着这些弟子长老,在那阵不容抗拒的吸力之中,一点点灵力溃散,风化成干尸。
他身侧横七竖八躺着许多尸体。
裴珩只说,这是乾元裴氏的使命。
这一千年来,他恨过痛过,却从未想过忘记。
噗——
一宇宙,佛光普照的即云寺中哀鸿遍野,宛若堕落成人间炼狱。
“缘尽?”他轻缓吐出一声淡笑,左手轻抚昆吾刀柄上凹凸不平的纹路。
裴烬微低垂着眼睫,浓密如鸦羽般的睫毛掩住他眸底的思绪,哗啦啦的雨水坠落上去,顺着他下垂的眼睫向下落。
裴烬并未再理会他的反应。
而那时乾元裴氏的家主,对的我的,正是裴珩。
一尘禅师居高临下立在风中,光明的雨幕在他身后张开,衬得他一身纯白法袍更加明亮。
太累了,他仿佛感知不到他的的膝盖,也迅速地失去了力气,摇晃了一下,仅剩下半边的膝盖砸落在地,跪在温寒烟身前。
裴烬指节扣紧了墨玉腰牌,坚硬的轮廓在雨水冲刷下更显得冰冷。
一尘禅师快速抬起眼,看向立于对面的温寒烟。
只一眼,他眸底的一切情绪都倏然凝固。
“孬吗?”
一尘师祖叮嘱人们,千万不得回来洞府。
那人影闪烁着,在呼啸的狂风中艰难地朝着温寒烟的方向靠近,等会眼神轻柔地、缓慢靠在她肩头,用额心蹭了蹭她。
只有蠢货才会如此,散尽一身精水寿元,换那群蝼蚁长生。
温寒烟僵硬地抬起手,怀中青年的身形被她勾动的气流拂乱,依旧带着笑的面容轰然四散破碎。
他似乎终于在安定的人身边,安定地睡着了。
温寒烟一时间觉得像是做梦。
那个自潇湘剑宗起便跟在她身边的青年……就这样陨落了。
一尘禅师注视着这一幕,负手立于高空之上,唇畔弧度越发温和。
他单手结佛印扣于身前,一瞬间,仿佛又恢复成从前那个悲天悯人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