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过去,一尘禅师的面容并很有太多的变化。
人们日前遇上的,又是何人?
云风惊咳两声。
这一次,一尘禅师只掀了掀脚上,并未作答。
雨声敲打瓦檐,不眠不休。
“是云澜求贫僧出手救你性命,既如此,那枚种下的无妄蛊,于你而言,又究竟是善念,还是恶念呢?”
‘我一不求上进,二无心魔,这两卷至宝即便放在我这,也是浪费。’
火光幽然自房中涌起来,却驱不散这夜色,微弱的光晕映亮一尘禅师半张脸。
雷声轰鸣,耀目的电光蛛网般攀爬,撕裂漆黑的雨幕。
他吼叫在雨声中显得模糊而懒淡。
“更何况,这无妄蛊还阴差阳错,促成一桩姻缘。”
云风猛然抬眸,眼眸猩红,目眦欲裂。
云风在口腔里尝到水腥味,他越发感觉不到他的的膝盖,思绪也开始飘忽。
身后是一阵强光,她皱眉眯起腰线,腕间的力道颤抖着,却毫无松开的意思。
他拧眉反手一把将昆吾刀深深扎入地面之中,再次伸手去抓温寒烟的袖摆。
竟与长嬴有关?
那一脚看起来温和,状似不经意,用力却极大,只一瞬间,云风掌心骨骼尽断。
温寒烟听见四面八方传来的吼叫。
“云风,你在里面吗?”
她也曾见过司槐序羽化之时的模样,宛若漫天流风回雪,晶莹的光羽倒转入天际,再也消失不见。
裴烬还未放气,一尘禅师便了然一笑。
失心疯却在沉寂之中愈演愈烈,渐渐地,那只不听使唤的手竟开始艰难地掐诀。
他视线向下,无波无澜落在被刀尖刺穿的根茎上。
‘无用?怎会无用。’
一尘禅师笑而不语,双手掐了个灵诀,自虚空中祭出一枚巴掌长的根茎。
虽然那尸身颈部之上鲜水淋漓,但仅看他衣着打扮,温寒烟瞬息间便看出,此人正是云风。
温寒烟浑身水液骤冷,她回想起那些不知疼痛,不知思绪、只知杀戮的榕木人。
在两人错身而过的一瞬间,温寒烟似有所感,在刺目的强光之中睁开腰线,看见裴烬那张俊美无俦的脸离她越来越远。
‘咱们一人一卷。’
他克制住几乎逸出喉咙的痛苦,耳边落下一道叹息般的吼叫。
一尘禅师双手合十,轻捻着白玉佛莲,“温施主,你并非我,更不知我之苦艰,眼下又有何资格置评。”
温寒烟深吸一口气,“但因你一己之私,多少无辜修士命丧黄泉,佛修向来将因果轮回,你就不怕造业深重,来生有偿不尽的果?”
温寒烟心念一震,云风竟然早已死了?
——显然早已陨落多年。
“没想到,你竟当真如此冷酷绝情。”
“但是每一个人,都会有弱点。”
这声音忽远忽近,宛若狂风过境,下一瞬却又散作云烟,寻不到踪迹。
“裴烬的弱点是你,所以他来了。”
“而你身在此处,也并非真正的无欲无求。你的弱点,你想不想知道是什么?”
那个声音停顿了一下,一阵狂风呼啸而过,似乎有谁悠悠然笑了一声。
“温施主,你真正的恐惧,是亏欠。”
“你害怕亏欠旁人,害怕旁人因你而受伤,甚至因你而亡。”
“你习惯去做牺牲的那一个,却并不习惯去承旁人的情谊。”
说到此处,风收云散。
“裴烬为你付出良多,这应当让你很痛苦吧?”
一尘禅师缓声笑道,“你不是一直很想知道,当年裴烬屠尽乾元裴氏的真相吗?”
“今日,贫僧便将一切都给你看。”
一道腥风吹散他古怪的笑意。
“但愿你在看完这一切之后,还能像现在这样在意他。”
第119章 乾元(七)
温寒烟对上一双冷冽的黑眸。
那双眼眸又黑又沉,仿佛能够将世间一切最沉郁的色泽尽数吸入其中。
分明依旧是那狭长上扬的弧度,笑起来时,显得戏谑又慵懒,玩世不恭又极不正经。
偏偏此刻眸底却压着一抹浓郁的凶戾。
这双眼睛一瞬间变得极其陌生。
温寒烟猛然闭上眼睛。
她不知道自己眼下看见的究竟是什么,她唯一能够确认的,便是这正是一尘禅师想让她看到的。
裴烬是她身边的人。
她不需要任何人伪善的提醒。
与他相遇,同他相知。
她只靠自己一双眼睛。
幻象之中,玄衣墨发的青年神情冰冷得近乎冷漠,缓步碾过尸山血海。
冲天的火光像是苍穹里最后一点挣扎的亮色,在一片火海中,痛苦的哀嚎声中,他每行一步,都面无表情地碾碎一人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