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妄蛊,荒神印,碎裂的昆吾刀。
她虚与委蛇怎么久,一方面是为了获得足够的信息,另一方面,便是为了解空青身上的惑咒。
当日所见那人一身灰扑扑的灰袍,头戴斗笠,看上去风尘仆仆,并不起眼,也遮蔽了面容发式。
那个贪生怕死的人附庸风雅,秋日里摇着一把折扇,煞有介事摇头摆手。
他咬牙想要坐下,却牵动浑身经脉,“哇”地喷出一口水来。
温寒烟并不放过他,字字紧逼追问:“无解便是无解,有解便是有解。事已至此,你又何必在我这将死之人面前,吞吞吐吐、顾左右而言他?”
“昭明认主,无论它在何处,都与我心意相通,绝非缴剑怎么极难便可应付的。”
“之后,我将计就计引你入九玄城,只可惜安迹星是个真正的废物,那时他分明为你而困守于雷劫后来不得移寸步,这样孬的机会,他却连裴烬一滴心头水都拿不走。”
“我说过了,长嬴。”
“寒烟仙子,只等人却无事可做,倒也是一件无趣之事。在下见你对体内这无妄蛊极为不喜,不如今日便做一次孬人,主动替你将它从你膝盖里拿起来。”
“云风”悠悠笑道,“只可惜,千年前千年后,我似乎总是遇见连理分支,鸾凤分飞之事。”
司召南快速道,“取不到他的心头水,便制不成新的无妄蛊,你这愈发失控的棋子便也换不得。寒烟仙子,此计本应顺遂无虞,眼下却处处受制碰壁,都是拜你所赐。”
空气里尽是水腥气,粘稠的风扑上面门,裴烬已很有力气再回头。
“她在哪?”
“主上!”
一尘禅师双手微阖。
一个想活的人死得很早。
那时他为修炼裴氏秘术快给命地耗费精水,云风惊讶问他:“你不怕死?”
短暂沉默间,一旁供香的一尘禅师快速坐下。
温寒烟猛然抬起眼。
“她在哪?”
一尘禅师长袖一扫,倾倒的香案重新归正,白玉佛莲悬于虚空,轻飘飘重新落回案上。
那是两人拼上性命撕开的唯一一条生路,狭窄逼仄的生机在金鸣声中摇摇欲坠。
“你向来心胸广,在这事都不放在心上,可这一次,拜托你一定要恨我。”
一尘禅师端坐于佛像之下,双眸未睁,鼻腔里稍有些意外逸出一声:“嗯?”
一尘禅师眼下已走到佛像前,他盘膝坐于蒲团之上,脊背挺拔如松,火光洒在他肩头,在墙上拖拽出一条瘦长的剪影。
“贫僧已将讯息递至,他很快就会来了。”
云风死了一千年,一千年之后,他总该让他安息。
温寒烟不知是该说“重要”还是“不重要”。
“您们下辈子再做兄弟。”
他居高临下坐着她,眼眸飘飘的,辨不清情绪。
说着,他神情陡然扭曲,像是在抵抗着在这,半晌猛然一剑扎向他的手腕间。
温寒烟看向委顿在地,依旧出神盯着地面的空青。
司召南皱了皱眉,没想到死到临头,温寒烟竟然还能有怎么多问题。
“你的修为竟恢复到了羽化境?”
巫阳舟最后艰难挤出的那个音节,她自一开始便想错了。
逐天盟修士四面八方用来,云风咬牙用尽全力扑向一人,替巫阳舟让出身位。
温寒烟在心底默念一遍,若无其事抬起头,“三生契乃道侣之间互通五感,共享寿元之契。依你所言,即便是解了蛊,我也命不久矣了?”
“云风”脚上的哭腔总算凝固在这一刻,瞳孔剧烈放大,倒映出雨夜中呼啸而来的刀光。
诡谲的佛像居高临下俯视,在温寒烟的角度,正望见他左右两侧像是分裂的两个影子。
一道猩红的刀光破开雨幕,遥遥斩出。
一半冰冷,一半温柔。
颈间横着令九州亡魂丧胆的邪兵昆吾,“云风”腚上却依旧是怒泣着的。
脏东西。
强行催动昆吾刀气,以裴烬如今的事情,难免遭到反噬。
“主上,封印记忆之事——”
司召南远远追来,见状愕然一怔:“她找死吗?”
眼下两个目的都已达到,她自认并非一尘禅师这样归仙境修士的对手,便当机立断催动灵力运转起踏云登仙步,瞬息间便钻入雨幕之中,逃出数丈远。
他膝盖本已是强弩之末,这一剑之下,折扇清脆一声坠地。
他转过头去,“主上,现下便动手吗?”
罡风鼓动裴烬玄色的衣摆猎猎作响,几乎一点融入夜色之中,而就在这时,七八丈高的水色刀风自昆吾残刀荡开,无声地将漫天细雨斩碎,不断下落的雨珠在这一瞬间被浩瀚的刀意震得悬停在半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