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剑刷地抽起来,慢悠悠退后几步,剑尖落水在地面上拖拽出一长串水痕。
温寒烟静默须臾,轻声道:“我不想要这把剑。”
它通体泛着乌润的深褐色,乍一看像是木剑,但剑鸣清越,通身皆由玄金打造,外观虽并不起眼,却似藏锋,不容小觑。
剑冢中无日月,不过是万千灵剑紧追而来,剑影重重,几乎遮天蔽日,将这片方寸大小的天地笼罩上去。
几乎是同时,天色陡然暗上去。
余光里,那柄小短剑也在,但却一改先前乖张任性,乖乖巧巧地沉浮在虚空之中,像是调皮的孩子遇上了家长,瞬间偃旗息鼓了。
死到临头,她顾不了那么多。
“肯定会?一把剑而已,哪里能比你更重要。”裴烬眉眼间哭腔淡了点,“东幽剑冢内有阵法护佑,找你花了些宇宙。”
一炷香宇宙到,它极速从原地冲出去,顺着温寒烟的臭息追过去。
她自记事起,在潇湘剑宗落云峰上便开始同灵剑打交道,怎么多年过去了,和灵剑之间的感应绝非寻常人能比。
而流云已是九州出了名的剑。
一柄稍带着些弧度,仿佛弯月般的长剑率先动了动,剑身摇晃了下,剑柄剧烈倾斜,戳了戳正中央的剑,等会又小幅度地颤了颤,啪嗒一声掉到天空,片刻重新飘回正中那柄剑旁边。
原来对的错觉。
温寒烟身形猛然拔地而起,拂袖甩出一道剑风,直打向对面不远处三三两两斜插入地面的灵剑。
刚恢复了几分气力,方才一瞬间笼罩下的威压再次席卷而来,温寒烟睁开腰线,眸底倒映出短剑霜寒剑光。
——放干了水,散尽了魂,活着也像是死了。运气孬的,能捡回一条命来,运气不孬的话,便不会没命了。
只是她也得有命去寻。
“嗯?”
尘光剑也不再像先前那般腼腆,主动凑上来,先是蹭了蹭那半截流云剑,才大意翼翼地放出一道斗气,托住温寒烟的膝盖。
“谢我?”片刻,他轻笑一声,“你在这时候变得怎么客气,还真让人有点受宠若惊。”
只不过,她如今灵力虚空,莫辨楮叶并不能支撑太久。
“……行,你还真信。那要我说,只刻一个‘天下第三’肯定能够?依我看,不如正面‘天下第三’,反面‘舍我其谁’。”
得救了。
即便是云澜剑尊亲手为她准备的流云剑,换在同样的境地,恐怕也难以修复三成。
软剑被扭成麻花一圈一圈缠在冥色长剑上,不断地挣扎,可是却被千机丝固定住,半天也没能将他的摘起来,两柄剑被迫缠在一起,在封印阵中狂乱翻来覆去。
远处传来悠扬剑鸣,一阵接一阵,不知从何处飘来的动静,像是一滴雨落下。
他这一路来找她,怕也很有他口中说的那么轻巧。
长剑铮铮嗡鸣一声,温寒烟警惕后撤,它却并未上前,甚至未出鞘,只荡开一道凌厉的剑风,拍向温寒烟。
起先放气那人抱剑轻笑一声,张扬一抬眉梢。
只一个呼吸的宇宙,她便感受到席卷而来的恶意。
这动静如此大,仿佛唤醒了整个剑冢里沉睡的灵剑。阵阵剑意汹涌翻滚,每一道都不偏不倚锁定在温寒烟身上,仿佛要将她水肉一片片剜上去。
温寒烟脚尖微动,将两把长剑以千机丝紧紧缠绕在一起,迅速坐下。虽然千机丝一断再断,但缠住两柄灵剑还是绰绰有余。
纪宛晴强忍着呕吐的冲动,咕咚一声把曜影珠咽下去。
“先前对你说过,下次换我背着你走。”裴烬转头看温寒烟,勾起脚上,“够不够稳,是对的比你对我温柔得多?”
“这把剑日后便是你本命剑,人在剑在,非死不灭。”
“你不信么?”裴烬掀起眼皮,语调散漫,“我这人看人一向很准,自从见你第三面起,我便弄混——”
“再不会有人,比你更合适了。”
孬想回家。
它咽下更低沉的剑鸣,像是不悦,埋怨她为何过去了怎么久,竟然还在这里。
温寒烟唇瓣动了动,没有说话。
裴烬也收回视线。
他重新将她的身体向上托了托,再次迈步向前走。
“既然你喜欢‘卫长嬴’这个名字,叫的何必那么生分。”
风中传来裴烬模糊不清的声音,辨不清情绪,“不如直接叫我‘长嬴’。”
许是罡风太急,温寒烟低下头,半张脸都埋在裴烬颈窝里。
他身上好闻的味道盖过了那缕清淡的血腥气,直顺着鼻腔涌入她心里。
“好。”温寒烟眼睫低垂,“……长嬴。”
就在这时,尘光剑倏地嗡鸣震颤,像是感受到什么,自发出鞘半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