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慢地呼吸,弗洛夏会等待他做出选择,无论是怎样的选择,她都希望他能就此从中解脱出来。
安德廖沙的迷茫消失在雨声渐起的时刻,风切割着琐碎的喧嚣,可不大的屋子三个人之间却被塞进了无数沉默。这时,他抬起金灿灿的头颅,注视高台之上的女孩子,再平静不过地问:
“你要和我走吗?”
弗洛夏将身体大半的重量都倚靠在木梯扶手上,她迟缓地眨眼睛,刚要说出口的话被索菲亚迅猛地打断了。
“只要带着弗洛夏,你哪里都去不了,你们上不了飞机,即使侥幸过了安检,顺利起飞,可只要巴甫契特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就算是封闭空域,紧急迫降,你们无法顺利离开。”索菲亚像是嘲笑安德廖沙的自不量力,滔滔不绝地说,“何况,你以为维尔利斯特这幢屋子附近有多少王室护卫,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别说去机场,当你带着弗洛夏踏出这道门,都会被藏在暗处的那群人制止。”
索菲亚越说越激动,她像只暴怒的母狮,朝着安德廖沙怒吼:“你到底怎么了?安德,这些不需要我告诉你,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所以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要试图毁掉我的一切?为什么?”
弗洛夏奇怪地看了盛怒的索菲亚一眼,她被气得浑身发抖,如果不是优雅又华丽的裙子的束缚,她看上去要冲上去把安德廖沙生吞活剥。
溢散出的恨意,让她的脸不自觉的抽搐着,似乎她快要被安德廖沙逼疯了。
可弗洛夏也只是看了一眼,她已经不会再索菲亚身上花费太多精力,她眼中的安德廖沙平静极了,丧失了全部鲜活气息的寂静,仿佛在等待判决的重刑犯,希望也渐渐从他眼中溜走,快得抓不住。
“···我,我不能走。”弗洛夏觉得自己说的很艰难,分明不是困难的话,她恍然间觉得自己拒绝的不是一段希望渺茫的逃亡,而是正在切断某种珍贵的连接。
“安德廖沙,我不能跟你走。”
一旁的索菲亚听到后,疯狂的灵魂骤然休止,她干瘪的情绪宛如新生,激动与喜悦源源不断充入她的躯壳,被欲望拿捏的她沦为无法挣脱锁链的囚徒,心甘情愿地被束缚。
安德廖沙似乎不意外,但他还是安静了几秒钟,那些时间仿佛为他积攒再次开口的力气。
“不能···还是不想?”安德廖沙神情淡漠,屋外的雨水继续吞噬难得的光亮,深沉的绿色包裹着这座房屋,然后开始从每一个窗户的缝隙里入侵,浓稠的暗淡将到处都染上了无生气的暗绿。
也许吐出了能刺伤他人的尖刺,弗洛夏觉得喉咙也刺伤一样,可她不能沉默,那是对安德廖沙的残忍。
弗洛夏咬紧嘴唇,她尽力让拒绝听上去委婉一些:“这是我的意愿。”
没有用,弗洛夏看到安德廖沙失望又悲伤的脸,她似乎感受到难某种再难以抑制的哭泣,可站在楼梯下的他,像是戴着坚硬平滑的面具,只有悲伤狂躁不安,几乎将他吞没。
可是很快,安德廖沙统统收敛了所有感情,他随意地提起:“为什么呢?”接着又自问自答,“哦,你喜欢上弗拉基米尔了吗?”他垂下眼睛,喃喃自语。
弗洛夏不安的抓紧木头,舌尖有咸咸的铁锈味扩散开,她才发现干燥的唇裂开了,血流进了嘴里。
“为什么要喜欢他呢?”安德廖沙的脸色渐渐灰败,像是迅速褪色的底片,犹如阳光枯萎,风暴来临的前兆,“你忘了是谁拆散了我们,把我们平静幸福的家变成如今的模样,你不用经历这些,你还是当初的弗洛夏!他根本就是一个恶魔,为了得到想要的东西不择手段的魔鬼,你忘了吗?弗洛夏,你怎么可以喜欢他?”
“安德!”索菲亚高亢地惊叫道,她想要压下那些冒犯不敬的言辞,现在只有她还在乎这个。
弗洛夏在安德廖沙近乎逼问下,憋闷地用力深呼吸,她喉咙深处像堵着一团东西,吞咽口水都变得辛苦,“我没有忘记。”
——如果他们不曾遇见,她会拥有比现在多得多的自由,而不是被圈养在笼子面对那点微不足道的被限制的自由,她会是普普通通的弗洛夏,虽然马尔金家养女的头衔吸引了一些人的关注,但没有引起多少风波——安德廖沙将她保护的很好,他是尽职尽责的兄长。
索菲亚依然是那个会在夜里送上一杯热可可的温柔的母亲,有些严厉但更多的时候会宽容地原谅她犯下大大小小的失误。马尔金先生会随着相处时间的增多,从不苟言笑的严肃,变成在早餐时刻叮嘱她要穿厚点的父亲。她可以花费时间和马克西姆蹲在后院等待新培育的植物冒芽,也会从森林中一场突如其来的骤雨中跑回家时,安德烈老爷爷会候在门口为她递上柔软的毛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