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来又发出一声冷笑。
“就算不找我,我依然能通过其他渠道完成指标,其他情形的死神也是一样。可如果不找我们,不光你们老大,所有咒怨死神的业绩都只能是零。”
晴夏无言以对。
见铭久不明就里,霍来屈尊解释道,所有情形的死神中,只有咒怨死神没有直接为人类执行死亡的力量。虽说相当一部分人类死亡的根因都是所谓的“咒怨”,但最终挥动镰刀收割生命的,却从来不是咒怨死神。
“老实说,我不理解为什么要有‘咒怨死神’这个群体。有点儿多余。”霍来说。
凄厉的哭声骤然爆响。三人转头看去,马路中央,一个年轻女人正抱着林海汐的尸体,悲恸欲绝。
“呃……那个女人,不也是这次的七位施怨者之一吗?”铭久问。
“嗯,她是受怨者的妈妈。”晴夏说。
“人类的身心总是自相矛盾,搞不懂它们。”霍来喝了一口奶昔。
晴夏问铭久:“你还记得咒怨规则中,那条关于‘爱’的唯一否决条件吗?”
“‘爱’?”
“看来,不是你没学好,就是你们的培训老师没教好。我再给你讲一遍,你要记好:只要人间还有完完全全地爱着受怨者、从来不曾对受怨者有过任何怨意的人类,哪怕只有一个这样的人,那么即便受怨者同时满足之前提到过的被执行死亡的所有条件,也绝不能对其执行死亡。”
“我记下了,”铭久连连点头,“可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
对于张洁来说,无论生下来的是男是女,都是从她身上分离出的骨肉。虽然她也期望过这一胎能是男孩,但早在备孕之初,她便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并与丈夫林栋约定,无论如何,都会将这个孩子与大女儿林海泓同等珍爱。
“不是男孩也没关系,妈妈一样爱你。妈妈会一直爱你。”
她曾轻抚孕肚,这样说道。
然而,就仿佛为了验证她的真心和决意一样,林海汐一降生,命运便接连向她摆出难题。
与姐姐林海泓完全不同,襁褓中的林海汐异常难哄,动辄哭闹,似乎没有什么能让她感到安全或满足。对此毫无经验的张洁辗转了多家医院的儿科和儿保科,求助过多位相熟或素未谋面的宝妈,非但没让林海汐的状况明显改善,自己反而因此生活失衡、生理失调,一只乳头还险些被贪嘴的林海汐咬掉。
但即便如此,即便大多数时间里受累吃痛的只有她自己,张洁依然包容着幼小的林海汐。
“你还听不懂话呢……等你能听懂了,妈妈要把你现在做的‘坏事’好好讲给你听……”
某天,林海汐终于睡下后,张洁一边清理着乳头上被撕裂的骇人的伤口,一边对着那张小小的脸蛋儿这样低语。
林栋本该是张洁最忠实可靠的战友。大女儿出生前后,他的表现趋近完美,那曾是张洁心目中最理想的丈夫形象,也是他自己最希望成为的模样。然而这次,他的表现却与之前判若两人。因林家独生子身份而在娇宠中长大成人的他,在与小女儿日复一日且愈演愈烈的缠斗中,终于放弃了成为贤夫慈父的努力。还没等张洁出月子,他就已经习惯性地避难就易、避重就轻,无论对小女儿还是妻子,都缺乏耐心和宽容。
“死崽子,掐死你得了……”
某天深夜,林栋加班回来,身心俱疲,却因林海汐的哭闹无法休息。他狠狠地丢下这句话,然后独自去了次卧。从此,他再没回主卧睡过。
林栋可以置身事外,张洁却不能。再累再难,她也得咬牙坚持。产假结束后,她又陷入家庭和工作双线作战的艰难局面。她勉强维持着,升职加薪已成奢望,女儿一晚不闹即是对她不辞辛劳的最大褒奖。
可是很快又有了新的难题,更大的难题。
林海汐五岁那年,被确诊为多动症。
婴儿期种种熬人的表现,一下子都有了合理的解释。拿到医生诊断的那一刻,张洁的心是崩溃的。
幸好有母亲宽慰她、鼓励她。母亲没什么文化,说不出哲理格言,却让她心安,更感到温暖。
“又不是治不好,怕啥?治不好也不怕,有妈。”母亲这样告诉张洁。
张洁记得,从小到大,每次她遇到挫折和困难,母亲都会说,“不怕,有妈”。不是因为母亲足够强大,只因为她是她的女儿,她是她的妈。
“汐汐是我的女儿,我是汐汐的妈。”
张洁用这句话提醒自己,重新振作起来。无论公婆如何冷眼相待,无论丈夫如何袖手旁观,她都毫不在意。她比以前更加用心地呵护着林海汐,也因此披上了敏感而强硬的外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