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除了铭久。
“我靠……”
美玲张大了嘴巴。
黏稠的血流如一条肉虫一般,自铭久的花白发丛间蠕动而出。原来铭久并未打到那个地痞,却因用力过猛,被甩回来的水管另一端砸破了头。
这管子果然不是用来打别人的,铭久暗想。
“你他妈还真敢跟我动手是吧?”
壮汉又惊又怒,举起马扎,运足力气,朝铭久狠狠掷去。
随着“哗啦”一声响,马扎掉在了地上。
“我去……”
这次轮到壮汉目瞪口呆。
马扎在落地之前,先砸在了铭久的脸上。不是因为铭久躲闪不及或格挡不力,而是他根本不知道要躲闪或格挡。他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马扎飞来,砸中自己的眼眶和鼻梁。
额头上的血和脸上的血汇在一起,洁白的衬衫领子渐渐变得暗红。
可铭久依然屹立着,仿佛根本没受伤。
见此情景,壮汉开始迟疑,其他地痞也立刻失了刚才那般嚣张的气焰。
这就对了嘛,本来就不该动手的,铭久心想。
冬融和美玲望着他,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有血涌进眼窝里,模糊了视线,铭久抬手抹了一把,虎口处立刻多了一条血红的圆弧,就像人类微笑时的唇线。
或许我该给他们个笑脸的,我为什么没早点儿想到这一点呢?铭久又想,成杰那么擅长笑,怪不得他的工作效率高。
为了让地痞们看清他的表情,他特意抹了抹脸上的血,然后努力调动面部肌肉,做了一个他认为是“笑”的表情。
地痞们立刻退了两步。
看来是收到了效果,铭久想。
“其实……”
他一边保持着笑容,一边又拎起了那根编织管。
壮汉却显然不打算听下去。
“你牛逼!”
他丢下这句话,便领着地痞们匆匆退去。
冬融和美玲立刻跑到铭久跟前,想要领他去医院。
“不用不用,没多少血,一会儿就流光了……”
铭久忽然住了嘴。
“流光了你就死了!”
美玲没听出破绽,只是瞪了他一眼。
“你没必要这样。”
冬融说,脸上的表情依然冷淡。
“其实我也不想这样。”铭久实话实说道。
“但不管怎样,谢谢你。”
“啊……那个……”
铭久努力回想着早上与成杰的对话,好半天才想起那句“不客气”。
与此同时,他注意到冬融的表情有些缓和。
或许,这单业务可以继续往下进行了,他想。
第15章 爸爸
这一夜注定无眠。
在美玲家的仓库里,脸上贴了好几张创可贴的铭久和美玲的男友罗昊一起,把尚未被油漆污染过的椰青从三轮车上拣出来,然后用酒精清理车身上的油漆。
美玲换过衣服,从里屋走了出来。她把冬融身上那套被泼了油漆的工作服塞进垃圾袋里,然后从罗昊手里要过酒精瓶,清理出摊时那身衣服上的油漆点。
罗昊说:“费那劲干啥,别要了,明儿我领你买新的去。”
美玲说:“那可不行,这衣服贵着呢。”
“贵怕啥,咱有这条件。”
“有条件也不行,”美玲把酒精瓶扔给罗昊,“这玩意儿不好使,我再上你摩托车里抽点汽油去。”
“哎哎哎……别呀,汽油贵着哪!”
里屋拉着窗帘,灯光将冬融的身影投在帘上,她正弓着腰,一遍遍清理着被油漆黏住的长发。
铭久一边盯着窗帘,一边盘算着何时能开展这单业务。
罗昊忽然搭话道:
“大哥你是干啥的?”
“嗯?什么?”
“我问你在哪儿上班。”
“哦……我在殡葬服务公司上班。”
“什么公司?”
“殡葬服务公司,万祥殡葬服务公司。”
“哦……我听过‘万祥’。嗨,你直接说你是干‘知宾’的不就完了?”
“那能一样么?”美玲插话道,“主持葬礼的才叫‘知宾’。”
“那葬礼除了主持还有啥呀?”
“你忘了你二舅姥爷的葬礼啥样啦?穿寿衣、写挽联、选墓地、摆花圈,还有跑手续啥的,事儿多着呢!”
铭久在一旁插不上话,对于他在人间的职业,美玲似乎比他自己还要熟悉。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是不是还得有个专门拾掇尸体的人——”
“那叫‘遗体’,你想说‘入殓师’吧?再说那也不叫‘拾掇’啊,净整这没文化的词儿。”
罗昊嘿嘿一笑,转过去问铭久:“那大哥你在你们公司负责哪一摊儿?”
“我……呃……每样都干点儿。”
美玲问:“知宾也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