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记得我十几岁的时候,学校放暑假,父亲曾经带我和弟弟去尼亚加拉瀑布玩的情景。声势浩大的瀑布犹如巨大的洪荒时期的白色巨兽群,银白色透亮的水花形成它们庞大的身躯,蕴含着宇宙深处的强大能量,它们一路奔腾怒吼,随后咆哮着从山崖处一跃而下。
即使离瀑布几尺远的地面,都会被空中的水滴所打湿。每次听别人提到瀑布,我都会想到父亲,他的爱也像这种强大的瀑布,汹涌急促,有时甚至让人心惊。但这种爱蕴含着巨大能量。突然,我脑中像黑暗的暴风雨夜出现一道闪电,难道爸爸真的没死?
尼亚加拉瀑布两边都是娱乐城,游客区。但出了这个区,就是一望无际的密林。如果人逃入其中,恐怕很难被找到。从纽约的法拉盛到尼亚加拉瀑布,开车需要大概七个多小时。确认逃犯就在那边活动,陈警长也马上赶了过去,跟当地警察一起搜索。
这个消息传来的第四天晚上,许晨要我跟他一起再去李家发生命案的房屋一趟。他的原话是:“去看看现场,是否有什么遗漏。”
“跟陈警长说一下,我们可以白天正大光明地进去,为什么要晚上偷偷摸摸地去?”我问道。
他和气地对我笑了笑:“按我说得做就行。”
虽然他是在笑,却眼神坚决锐利,说话也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我的脸僵住了,感觉心中有一个懦弱的小人在这种气场的压制下立即双膝跪地、连连磕头求饶。我赶紧点头。
10
命案发生后,李家的那座独栋屋一直被警方封锁着。李夏菲带着弟弟安稳地住在有爬山虎的楼房里,而他们的母亲殷梦则一直在医院里呆着。房子无人居住。
奇怪的是,李夏菲并不去医院看她的妈妈。我找过她几次,虽然随着她跟我的熟稔,聊得越来越多,但我问她为什么不去看妈妈,她却闭紧嘴,绷着脸,一言不发。
我发现,这个女孩虽然外表是黑暗阴沉的哥特风,穿着暗色的衣服,戴着有骷髅头的手链,戒指,眼影、嘴唇的色彩都朝着老巫婆的方向努力,但她的内心其实极为敏感,饱含温情,如同她那天拿的粉色日记本上的小鹿。
只是平时她很冷漠,这种温情仅仅体现在她对于弟弟的关心上。对于弟弟亚当,她像个对于孩子的母亲,耐心温和,极端呵护溺爱。
我跟她吃过几次饭,她只点弟弟爱吃的东西。在外边走路时,只要是弟弟感兴趣的,她就会毫不犹豫地买下来。弄得我几次提醒她,不要弟弟要什么就买什么,这样会把他惯坏。
这个女孩的脾气也喜怒无常。经常聊着还算平静,突然间,就脸色阴沉,一声不吭,搞得我莫名其妙。我想,可能是她以前心理受的创伤并没有完全恢复。
说到心理创伤,我猛然想起,许晨因为心理而引起的失明晕眩,似乎已经好久没发作了。上次见他失明发作,还是去年蜘蛛人扑到他身上的时候。难道他已经恢复了?可这家伙经常莫名消失一阵,这期间有没有发作过,我也不知道。
我发现,李夏菲对于警方是否抓住嫌犯并不关心,很少问起。我试着走入她的内心,好几次,她的心门似乎慢慢打开一条缝,可每次她都是像突然想起什么,脸色一凛,又不再说话了。
晚上九点多,我开车和许晨来到树林里的李家红砖房前。林中一片漆黑,天上的月亮像毛玻璃罩住的一个鸡蛋黄,在这种朦胧的月光下,实在看不清什么东西。
夜晚开车,我没戴墨镜,代价就是不但打了十几个喷嚏,眼睛还觉得痒。我用手直揉眼。车开到草地上,在房前停下。旁边的树上还留着半截黄色警戒线,挂在树枝上。
许晨在房屋周围转了一下,从口袋里拿出打火机,打开后凑到一楼的窗户前。“你在做什么?”我看到他用火苗在窗沿边来回蹭,奇怪地问道。
“这种金属插销,火烤一下,会变直弹开。”他不慌不忙地回答。
“你在国内到底是做刑警的,还是小偷啊?”我笑着问。
他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他用手使劲一推,果然窗户顺利打开。他收起打火机,抓住墙边,一纵身,从窗户里跳了进去。进去后,他打开房门,让我进来。屋里很黑,我摘下口罩,放到口袋里,然后打开手电筒,四处照。
许晨忽然抓住我胳膊,对我做了个停下的手势,我抬起手电,往前照了照,奇怪地看着他。“房子里有其他人。”他轻声说。
啊?我呆住了。许晨因为打坐修行,五感特别敏感,虽然我竖起耳朵竭力听,却什么也听不到。但他应该听到了什么或感应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