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维多亚九
片场一片乱糟糟,场记打了板后,摄制团队架起机器,已经开始取景。 忙活了一天,宋幸靠在折叠椅上闭目眼神,耳朵听见声响,有人走到她的身旁,宋幸以为是许愿,就没睁眼。 直到手里被塞进一杯咖啡。 这才抬头。 樊盛抚摩着下巴,盯着监视器,若有所思。 “怎么,樊总对拍摄感兴趣?” 导演纪肖阳探过头,也跟着凑这热闹。 “我大学就是影视管理的。” 他抿了一口咖啡,淡淡的说。 “他上大学时候是我们专业第一,是各科老师的心头宝,那时候势头正盛呢。”许愿笑着挤兑他:“你说是吧樊学长?” 好久没听人这么喊他。几乎要将樊盛拉回回忆。 樊盛抿起嘴角,没应答。 “啊,你们是大学同学。”纪导转头问宋幸,“那宋制片你也是吗?” 宋幸点点头:“我是。” “那怎么后来读商科去了?” 樊盛无奈地耸着肩:“一些不可抗力因素。可惜了,不然现在我也天天跑片场,比做生意有趣多了。” 后场热热闹闹,原先纪导还有些看不起樊盛,皆因为他们这些搞艺术的通病,觉得这些搞钱的搞不来艺术。一听他这么说,还真品出惺惺相惜的味。 两人一见如故,就着国内电影市场热切攀谈起来。 宋幸的心情乱糟糟,她从椅子上起来:“你们聊,我去盯一下现场。” 樊盛不动声色瞟了一眼她的去向。 “崔老师,您看这个搭景什么的没问题吧?” 第一部分拍的是卫灵公和弥子瑕的故事,背景在战国时期。 纪录片里会取一个远景,还原当时两位主人公的对话场景,画面一转,转到如今的卫国遗址—鹤壁辛村,达到现实与历史的转换。 然而所取的景只有仅仅数秒。却专门搭了个景出来。 “宋制片说您这人严谨朴实,能出不少好点子。” 崔敬衫听了他的话摇摇头:“你们做的很专业,我几乎挑不出错处。” 就像宋幸说的,在工作上,她的严谨不逊于他。 中途休息,宋幸站在绿油油的山埂往下望,卫国王陵被包围在连片的翠绿耕地里,像是格格不入的外乡人,萧索寂寥。 外头是黑瓦白房,借着考古这一东风,村里修建了柏油路,极大方便了出入,透露着欣欣向荣的景象。 如果让她从现在的场景想象过去卫国人民的生活,她几乎想象不出来。 发觉自己扯远了,宋幸拍了拍手上的黄土,猛地起身,正要往回走,一股热流从身下蔓延。 “糟了!” 宋幸呆呆愣愣地站在那,最近实在太忙,压根忘了这几天就是月经要来的日子。 她拨通了助理小清的电话。 “喂,小清。” 小清欢快活泼的话音从电话里传出来。 “咋啦宋姐。” “快去帮我买包卫生巾,我把型号发给你。” 原先的计划是一天就拍完辛村的景,所以酒店定在外面,离这几公里的地方。宋幸匆匆往外走,想着不要让人撞见。 直到被人拉住。宋幸抬起头。 樊盛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一眼就看见她远远朝这走来,带着局促不安的神情。 “肚子不舒服。” “刚刚听见你和小清打电话了。”樊盛脱下他的外套,系在宋幸腰间。“我带你回去。” 和导演打过招呼,樊盛开着车,带宋幸回了酒店。 宋幸腿上盖着樊盛的西装外套,焦急不安地在车里等待。 没过一阵,车门被拉开,樊盛小跑着回来,扬了扬手上的东西,没有半点回避,问她:“是这个吗?” 宋幸窘迫地点点头。 虽然两人恋爱时樊盛没少做这样的事,但两人分开已久,以他的身份不再适宜帮她跑腿买卫生巾。 然而他照旧这么做了。 樊盛眼里的理所当然,落在宋幸身上就是心有亏欠。 换好衣服,宋幸从卫生间出来,樊盛还在门口没走。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个保温杯,塞进她怀里。 “我刚刚让酒店煮了红糖水送上来,你带回去喝。” “还难受吗?不然跟剧组请个假?” “不行,今天开机第一天我得回去盯着,不然他们就得乱来。” “啊,那你能走吗?” “樊盛—”宋幸觉得他慌起来特别好玩,这么一个四肢发达的人,是怎么让人放心统管一个公司几百个人的生计。 “我没那么脆弱。” 崔敬衫翻动着剧本,时不时往外看一眼。 摄像师在搭机器,打光师在举反光板,场记忙着打板,道具组蹲在地上检查道具,现场闹哄哄的。 哪里都没有她的身影。 那时他一直在看,宋幸好像不太舒服,走回来时是弯着身子,但是比起她的不适,更多的是因为发生了什么而感到窘迫,那人如盖世英雄般出现在她面前,宋幸明显松了一口气,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和他走,两人的背影消失在田埂上。 一直没见她的踪影。 崔敬衫也没别的想法,他是特聘的顾问,本来就不用天天盯现场。只不过今天是开机第一天,以后也不会常来。 就想和宋幸说一声就走。 宋幸挣扎着要甩开男人纠缠上的胳膊。 她又好气又好笑:“樊盛,我跟你说了我没那么脆弱,我只是生理期不是快死了。” 两人迎面撞上崔敬衫。 这才想起来崔敬衫今天也该在。 眼下宋幸愧疚极了,可惜她今天太忙,忘记和他打个招呼。 “宋幸,我要走了。”他说。 宋幸自然地攀上他的胳膊:“别走啊,晚上还有开机宴,你也来。” 也许是神情动作都太过自然,崔敬衫一激灵,被她碰过的地方生出鸡皮疙瘩。 崔敬衫缩回手,僵硬地回应着: “不用了,所里很忙。” “你哪天不忙。”宋幸有种理说不清的感觉,仍旧扯着袖子不让他走。 “崔老师你也来吧,都是为了庆祝新片开机,讨个好彩头。” 身旁的樊盛也附和着,尽管他并不知道宋幸和他的关系,但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崔敬衫听着怎么都不舒服。 宴会时崔敬衫被安排到另外一桌,这桌都是行业外的人,听说他是历史学博士,都围着他好奇地问东问西,然而崔敬衫只想安安静静吃饭,潦草地敷衍着。 隔壁桌是主创。聊天内容都是拍摄相关,现场太吵,听不清他们聊的什么,可饶是崔敬衫想听,也超出他的知识范畴。 邻座频频传来酒杯碰撞声响。 “多好的缘分。前男女友借着这部纪录片又凑到一起了。说不定沾着你俩的光,我们的纪录片能顺利过审评奖。” 纪肖阳一定是喝多了才敢在酒桌上肆无忌惮地调侃,宋幸皮笑肉不笑地不接话,一只脚悄悄伸过去,鞋后跟对着他的鞋狠狠踩下去,希望他能清醒些。 还好樊盛还没喝多,和许愿攀谈起来。 “许愿,程老师最近身体怎么样?我刚回来,还没来得及拜会他。” “老人家身体好着呢,六七十岁的人还能天天上公园溜达。我们这几届的学生去看他,每个名字他都能喊出来。” 许愿笑着回道。 宋幸正要举起酒杯,又被人扣住手。 她转过头,气愤地瞪了樊盛一眼。 宋幸偏不信邪,挣开他,当着他的面,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一顿饭吃的索然无味,崔敬衫本来就不喜欢和陌生人同桌吃饭,让陈献给他打个电话,找个借口就开溜。 宋幸喝多了酒,眼睛亮晶晶的,眼底氤氲着水汽。迷迷蒙蒙走到门口,拦住他的去路。 “怎么了?宋制片?” 在片场,不暴露他认识宋幸的事实,崔敬衫就老老实实喊她宋制片,跟着他们那么喊。 宋幸没说话,她将全身的口袋都摸了个遍,终于将东西找了出来。 等崔敬衫看清这是什么,她捧着一包红包,递到他的眼下。 “这是今天的开机红包,你来的晚没给你。” “嗯。“崔敬衫随意地将他收进公文包夹层里。正要开口让她回去。 一抬头,那双水灵的眼睛直直看向他,笑着说: “崔老师,开机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