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雪。”
“在!”
“搜身,过后送她去饭堂,和冯丁说一声,要问清楚姓名、籍贯。往后狱房里边洒扫擦洗的活交给她,每日记一升米,什么时候想走了,就结算给她。”
“是。”
妇人听了大喜,磕头道谢,欢欢喜喜跟着去了。
“大人,怎么看出她不一般?我在庵里待了半年,我都不认得她。”
周青云看向周松,周松代他答:“别人都是欣喜,唯有她眼里有挨饿的怨。”
“那从哪看出她是煮饭婆呢?”
“这身衣衫腰腹比别处新,可见是常系围裙的,洗的时候少捶打。”
“寻常人家的妇人,也要做灶上的活,她不像别的厨子,瘦得太厉害。”
“那是老尼姑刻薄。”
殷若插一句:“她右手比左手大,头上灰蒙蒙的,有一股难闻的油烟味。皮子白,不常外出见光。庵里的人都要剃度,她有头发,穿得太邋遢,不是香客,那就只能是做杂活的。”
乔雪恍然大悟,笑道:“原来你们都这样厉害,佩服佩服!”
“好说好说,跟着大人久了,你也会。”
“哈哈,那我好好学。”
周松抬头看一眼日头,说:“我去找刘都头,先发他们这一班。”
周青云点头,又回后院去了。
刘云听了他叔叔的教诲,这一向都避着老爷躲懒,猛然被传唤,慌得两腿发颤,忍不住打探一句:“好师爷,你知不知道老爷找我是为的什么?”
“好事!快去吧,我还要找别人呢。”
“还有谁?我帮你找。”
“钱多,常武,彭飞,高生,这四个,交给你了。快去吧,找齐了再一块去。”
这些人和他一样,有事躲事,最近都在混日子。刘云心里更慌了,不敢耽误,找到了人,五人挤在一起,商量来商量去,只找出“主动认错”一个法子,因此到了后院,进门先跪下磕头喊知错。
大老爷坐在堂上,拈着碗盖,慢悠悠地抹茶叶沫子,半晌才抬眼道:“你们志不在此,我不愿意为难,划条道在这。先给你们结了此前应得的,还有……我听说我来之前,衙门里有个臭规矩,像你们这样的,回回要扣一个‘关照费’,翻遍律令,从没有这样没人性的说法。前账久远,盘不清楚,我只能看着贴补你们一些。放心,这是你们该得的,不要觉得不好意思。”
他伸手,在面前比划出一条线,接着说:“从今往后,一切都得照我的规矩来。账上没钱,我得打好算盘才能撑下去。下月的今日,该走的走,该留的留。行了,排队领钱去吧。”
五人齐声应是,赌咒发誓会好好干。
头一个领赏的还是三儿,他喜气洋洋地上前报名字。
殷若身后有四只新的大箩筐,身前还有一个小的。上前一个人,她就照着高矮帮他挑好一套棉衣棉裤,再配齐布巾、澡豆、猪毛刷。林密照着册子上的数目配银两,待领钱的人按了手印,就要交代一句“公账亏空,这是大老爷心疼你们,自掏腰包贴补你们过冬的费用”。
于是个个回头谢大老爷,再表表忠心,而后欢欢喜喜奔去饭堂领上一条肉,好带回家去——每人有一个时辰的假,按先后分作四拨,先领的先回。
刘云脸上烧得慌,回头跟身后的高生说:“教谕误我,先前说的那些,你就当我是在放屁好了。”
高生回头转给钱多,钱多再说给常武,常武吐了一口气——那回看他们领好几斤棉花,他是又羡慕又懊悔。他要是得了,打上一床新被子,全家过冬就不愁了。
高生、钱多、彭飞都是站班,这一班从前就是个混日子的,跟着老爷出门时能耀武扬威一番,平日里就是杵着杖棍打瞌睡。打板子本是个油水多的活,可这钱,到不了他们手上。李铁头一样是站班,只因总是冲在前边,跟着大老爷发财了。
自此五人再也不敢懈怠,虽说不敢抢别人的风头,但只要老爷跟前没人,就主动过去问问,有什么活就讨什么。
当差一日的乔雪和当差两日的千山也有钱领,两人都觉得不该拿,听周青云说完一番道理,再派上一件差事,稀里糊涂就领了。
他俩一人一对大箩筐,挑满一担,去官学办差:捎去给黄训导和蒋童生的赏,还有为孩子们过冬预备的炭。
来来回回跑了几趟,心里怪踏实的。
接下来几日,周青云躲在后院不出去,就在这安排巡街和下乡的事。
千渺听到下边人议论,借这个由头特意来找一次,开门见山说:“大人,一切还是照规矩来的好,这样下去,往后就乱了套。”
周青云装傻:“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