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十来岁就故意打马,将多嘴劝一句的小厮踩踏致死。”
“啊?”
“岂有此理!”
三人一齐看向周青云。周松的眼神晦暗,所有的事串在一起,使他立刻想明白了:这家伙真的是周家子孙,他不敢骑马,就是少时看了周播酿出的这出惨剧。
周青云朝他眨眼,周松莫名想笑——哪有那么多巧合,姜家成日打雁,被雁迎面扑过来啄伤了眼,还在那洋洋得意呢。
幸好他及时摸清了姜家的态度,及时看清了这人,没有继续错下去。
接着干活,接着说正事。
“房家做主的,只可能是这四位:老祖宗,老太太,老爷,房盛。两个婆子抱怨老太太天天闹,闷声干大事的人从来不嚷嚷,我想把她剔除。”
林密点头说:“有道理。大人,孝字当头,在家宅中,这辈分,多数时候就是权利等级。房繁一死,一心扶持他的老太太恨上加恨。房家老祖宗年纪大了,等这个婆婆一去,老太太掌权,绝对不会放过方老娘这个宿敌,甚至要斩草除根,毁掉这一脉。横竖她没有嫡亲的子孙,在房家旁支里随便挑一个,再造一个房繁,就可以保住自己安享晚年。”
“我也是这么想的。房老爷和房盛不可能猜不到,想要保住自己,就得先立起来。房盛总有千言万语说不出口,没有掌权者的春风得意,所以眼下是老祖宗向她的宝贝孙子房老爷移交权利。房家那么大的产业,房老爷丢不下修仙,有些事顾不过来,于是叫了儿子相帮。房盛见识到家族的龌龊,才会说‘偌大个房家,竟然容不下一只雀儿落脚’。他难受时,总是望向惊鸟铃,这个可怜人,怕是一辈子都飞不出那牢笼。说实话,我哪有那么神乎,初来乍到,佟善冯广都在,没人把我当回事。我先收了一封信,信上说若若不是杀人凶手,他才是,请我为她洗脱罪名,我这才有底气翻案。这人就是房盛,早前我以为这是兄弟阋墙,不忍连累无辜。如今看来,他是知道家里有这些恶行,误会若若也是房家要换走的人,不忍心伤害她,不惜往自己身上泼脏水也要救她。当时我就不太信,见了他人之后,就更不信了。”
几人一齐唏嘘。
林密愁道:“房宅人口比县衙还要多,围得铁桶一样,密不透风,想查他们的话,得有个正经的由头。”
周松插一句:“那位罗夫人方才来过,销案送谢礼,想见大人,我说大人身上不好,咳喘不止,正请大夫。她没有纠缠,向二老爷告辞,走了。”
周青云笑道:“我们惦记他家,他家也惦记我这块肥肉呢。接下来只怕还会有一招请君入瓮。”
他想起了房盛说的那句话,就问:“过年家家户户都要备年猪吗?”
林密答道:“那倒未必。春暖时买上一头猪崽,好吃好喝伺候到年底,宰了留一些送礼和年节自家吃,剩下的拿去卖给没养猪的人家。铜狮县养猪的农户不多,元日前三日后三日,衙门要封印,大人在年前给他们发上一条肉即可。”
“好。”
周青云心知房盛绝不是为了提醒他放赏,仍旧将这事记在了心里。
第81章
“又捅了许多事,我们都不要动,这锅让他们背去,总不能我们辛苦熬一夜,叫他们白捡好处。今儿二十了,一块去官学逛逛。”
乔雪头一次见识这位大人的无赖,先是惊,接着随大流跟着笑。
这位大人明辨是非,不拘小节,由着属下笑闹,非但不恼,还撸起袖子跟师爷比腕子——不比力气,只看粗壮。
他没比得过,唉声叹气,又安慰自己:“谁见了我不说一声风度翩翩,真是天生丽质难自弃啊。”
殷若扶着墙笑。
周师爷没好气道:“恐怕不是风度翩翩,是风一吹就翩翩飞,好歹多吃两口。先前还哄我自己馋肉呢,难为你扮得下去,好似这辈子没吃过似的。”
周青云憨笑,老实承认:“先前确实没吃过。吃斋多年,被迫的。饭都吃不饱的人家,生怕外人笑话穷酸,就说是待佛祖虔诚,不敢沾荤腥。吃不起肉是可怜,奉佛祖的意思吃斋,就能得人高看,你说好笑不好笑?”
确实如此,不过这世道,多的是荒唐,见怪不怪了。
“我那死鬼爹,但凡兜里有两个钱,就买了肉,偷偷躲茅厕里边吃,一怕外人看见会戳穿他的假体面,二怕家人看见了找他讨要。”
你可是举孝廉做的官!
周松咳了又咳,他权当没听见,飞快地写下一张单子,从袖中里摸出钱袋,扒拉着银子数来数去。
“都在我这里呢,用不完。”
周青云回了神,失笑道:“险些忘了,你那有两本账。走走走,先上街逛逛,替兄弟们买澡豆。个个不爱洗澡,味太大了,下晌发新衣衫,熏坏了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