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似也不对,前方那杖棍都动了。
她说得更快了:“早几年,我儿媳生了个大胖小子,我心里高兴,想给他打副长命锁。手里没钱,凑巧隔壁……”
她说到这,恍然大悟,难怪是跟甘婆子一起来的。老爷没有先审甘婆子,是给她机会啊!
“甘婆子前来收买我,先给了二两,叫我背后传闲言,就说胡丽娘不守规矩,总想跟男人勾勾搭搭,再寻个由头闹起来,当面骂她狐狸精。她说这不是害人,是她东家想帮人,年纪轻轻就守寡,要苦一辈子,坏了名节守不成,才好改嫁。怪我一时糊涂,听信了她的鬼话,就……到处说一说。谁知后来真闹出事了,其实这孩子还算老实,可之后我还收了三两,钱已经用了,退不成,话也说出去了,收不回,只好闭嘴。”
自家宝贝疙瘩有五岁了,那位是不是放出来了?
这事确实亏心,她老老实实磕头,接着说:“这事做得不地道,我马上去找她赔礼道歉。”
“你赔得起吗?”
她扯了扯身上的旧衫,讪笑着答:“客栈一日不如一日,我挨着他家,这生意也是一落千丈。不过老爷放心,我还有几样老嫁妆,立刻拿去卖了,凑足了钱交来。”
“这是其一。你泼的脏水,还得你去洗干净。四周街坊,你一家一家上门说清楚,门前有人经过,逢人就要解释一番。即刻去办,十日之后,坊间再有闲言,拿你是问!”
“是是是。”
师爷拿着供书叫她画押,嗤道:“滚出去!”
卞婆子连滚带爬出去,暂代稿案一职的林密叹道:“原来她是惋惜那对母子没了,不能照顾她的豆腐生意。大人,明审明录,大人拣要紧的供词,叫一声‘画押’,要紧的问话,就‘记录在案’。分作两列,案卷思路清晰,供词简单明了,方便上头查阅审核。”
周青云了悟,点头说:“怪不得老觉得漏了点什么,原来如此。一时情急,耽误了。”
“不怪大人疏忽,审案子要紧。”
升堂是照戏里学的,他们哪里会这些路数?
周师爷自知失职,赶忙插话:“这等自私自利的小人,多着呢,不好一一拿办,还得从长计议。大人,时候不早了,是否正经升堂?”
“小牛回来了没有?”
院门口的丁三儿高声答:“有一会了,肥猪就在大门外。”
“好,敲锣鼓!升堂唱……审案!”
周松和林密垂头憋笑,站班八人挺直胸膛,做好了准备。
大肥猪拴在县衙外哼哼,有人瞧见了,想起上次那顿香的,管它是不是,马上回家叫人,沿途见了亲朋好友,也通知一声。
锣鼓一响,百姓从生门蜂拥而至。月牙台挤不下,大人大手一挥,把堂下四周都划给他们。
“肃静!”
“威武!”
“传嫌犯甘婆子!”
没人宣告今日审的什么案,就这么开始了。大伙按下好奇,专心看和听。
甘婆子被两个大汉拖拽到堂下,用力按倒。这样的待遇,压垮了最后一丝妄想。
“甘婆子,你可知罪?”
“民妇不知,啊,民妇糊涂,还请大人明示。”
“你伙同他人,杀害待你恩重如山的东家,这么多年,就不觉心中有愧吗?”
“没有没有,不是,大人,民妇不敢,民妇没有做过那样的事。”
“好!方才两位说的果然没错,你才是主谋!”
下边众人听得稀里糊涂,但并不着急——那猪刚抬进去,还得经了杀、刮、剖、砍、切,再烧锅开煮,早着呢。
甘婆子泪流满面,哀嚎道:“他们……”
周青云不理她,转头问师爷:“她今年多大,不到七十吧?”
“回大人话,这岁数能上刑,杖棍容易打残,往后押解不便,不如上夹棍,如今这天气,烙铁也使得。”
甘婆子越听越慌,心都要烧焦了。凭什么他大摇大摆走了,自己要留下受罪?她哭道:“大人,我不是主谋,我是被逼的。毒是他下的,他拿性命要挟我,我不敢说,只好装作不知道。药饭都是胡娘子端去喂的,一切与我无关呐。大人不要听信他一面之词,他才是狼心狗肺的畜生,今早还威胁我。大人,你看这里,全是伤……”
她急着证明自己清白,说着就要去解衣衫。殷若将她带下去,暂押在刑房,跟疯疯癫癫的殷张氏待一起。殷张氏认不得人,扑上去抱住她,喊着贱人混账,连薅带踢。甘婆子见她又脏又臭,知道不是差人,自然不客气地还手。
殷若把门带上,由着她们狗咬狗。
外边堂上,罗石当着众人的面,端来一碗鲜猪血,掺上一点新磨出来的墨,搅匀了,拿马毛刷沾了往旧衫撒,袖口裙角前胸都有沾,随后将它们搭在角落里的衣桁上,等着风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