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成想根本不用等,他们师徒俩慢悠悠耗到天快亮才回棺门巷,还没进门就被院子口挤挤挨挨的老鬼吓了一跳。
围在最前头的正是挽着手的梁婆婆刘婆婆,一夜的功夫仿佛腿脚也利索了腰板也硬朗了,就连原本半闭遮住的眼珠子也放着光一般,齐齐喊莫望:“小望望,大人物找你嘞!”
拨开人群一看,涂有地拖着一条腿孤零零地坐在槐树院门口,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破包袱,正眼巴巴地望着莫望:“可算回来了!你们师徒两个再散一会儿步,我是拦不住这些死鬼拆你东西的了!”
棺门巷众鬼多少都有些阳间的来往,各有各的门路,往巷子口放东西的这法子只有莫望用。昨夜里春深处那么热闹,几乎整条巷子都见着是那个大人物叫人去墙角放的包袱,还找了好久才找着跟前几日秦楼月用的那块差不多的破布。
莫望一手扯过包袱,一手把涂有地扯起来,凶巴巴对众鬼吼道:“散了散了!活了几辈子了没见过破包袱啊!”
黄寡妇扯开嗓门吼回去:“哎呀!没见过大人物的破包袱!给姐姐看看!”
王大铲怒气冲冲地挤过来,胳膊一拐把黄寡妇挤进了老铁怀里,还不等黄寡妇再骂,就推着几个人进了院,嘭地一声把门关上了。
莫望有些生气,送消息的法子她跟秦楼月说过万不可外露,这才一夜的功夫,她就招给那个老东西了。
“真是愚蠢,有那个指环在,她就算什么也不说,老东西也不会不管她的。”莫望摇摇头,嫌弃地把包袱扔到一边,连看也不想看。
任平生屁颠屁颠又把包袱捡回来:“送都送来了,拆开看看?你不看我看了啊?”
“识字吗你就要看?”莫望白了任平生一眼,他认识的那几个字还是偷鸡摸狗的时候爬在书院厨房墙头偷学的,这阵子莫望心情好了就教他两个,虽说还是不多,读完一封信也勉强够了。莫望脾气大,火一上来,就偏要这样挤兑他。
任平生气得一咬牙,就扯开了包袱:“你扔的就是不要的,我捡来就是我的。”索性也不看了,就当自己还是个文盲,抽出那封信往涂有地怀里一塞,“你念。”
涂有地笑嘻嘻地又往莫望身上挨,没挨着,但见莫望只是冷哼也没再说什么,便放心展开信读了起来。还是秦楼月写的,没多说什么,只求莫望再去春深处见她一回。
涂有地和任平生都有些失望,只有王大铲跟听不见一样,钻进屋子里装了一壶茶出来,放在莫望那张躺椅旁边,莫望对着王大铲弯了弯眼睛。
涂有地抓抓脑门,蹦到槐树旁边倚着问道:“你去不去?”
莫望眼也没抬:“去个屁,本来就是我多管的闲事,还能被她一个小丫头拿捏住?”
任平生蹲在地上咬着草杆子:“你要是不去,你那位大人物的朋友怕是不会放过秦姑娘哦。”
“关我屁事。”莫望合上眼,“回去吧,忙一夜了,我睡会。”
王大铲拽起涂有地就往外走,任平生蹲在原地盯着莫望看,她好像一闭上眼就真睡着了似的,眼珠子都没再动一下。一阵风吹过来,老槐树又哗哗掉了几片叶子,任平生腿麻了,龇牙咧嘴站起来,进莫望屋里抱了她床上的薄被出来糊在她身上,自己也进屋睡觉去了。
这一觉睡到中午才被莫望一巴掌拍醒,下半城出了事,死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的男人,断气之后自己扯断了尘缘线,飘在外头怨气越来越大,闹得整条街人心惶惶。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放不下,竟会自己扯断尘缘线——那对于鬼魂来说是很疼很疼的,据说比生孩子还要疼上十倍。
提魂使的差事一般并不复杂,有人死不瞑目地府自有感应,会提前通知提魂使去守着,省得日后惹出事端,就像罗老太太死时,莫望就收到了消息按时赶过去。只不过大约是人手不足,总有些魂魄等不到提魂使来就已经离体在外作乱,但那也多半未断尘缘,顺着尸体脚上的线去捉,总能找到。似这等自己把尘缘线生生扯断的,莫望也是头一次遇到。
“我师父曾说他遇到过一个这样的,那人是个娘娘,死得早,想夺别人的身子继续当娘娘,为了怕鬼差找到才扯断的线。结果下手太狠,鬼胎都扯掉一半,神识都扯没了,见到漂亮女子就要拖过来杀。”莫望唏嘘道。
任平生打了个寒颤,赶紧又朝着莫望走近了两步。这条街在猪市坝旁边,臭气熏天,一半住的都是猪贩子和屠夫,死的这个毕强也是,祖上三代都干屠夫的营生。
不过此人不像一般屠夫高壮,反而又矮又瘦,婆娘在他死前几天就不见了,家里就剩一个五岁的女儿,因着这几天闹鬼,也没有邻人有空过来看看,就那么躺在床上,女儿还日日睡在床边脚踏,幸好天冷被子又薄,虽停了几天,尸臭倒不是十分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