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人有罪(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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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怀胜觉得,有了春梅中学后院里的那个吻,我们就算正式的男女朋友了。我当时对这么明确的身份划定,还是缺乏一点感觉,但也无心反驳。讽刺的是,和校外男生恋爱,这绝对足够教导主任把我从偶数班,调回奇数班。也许这就是“坏学生”再也教不好的理由。我们的步幅,我们所能触及的世界,已经被清晰地划定了。更不用说,我本来就是因为牵涉到“早恋问题”才转到春梅中学的。

谈恋爱头一个星期,谭怀胜问我好几次的一个问题,那就是如果我是当时的钟雁,会不会和傅星开始那一场即将身无分文的私奔。在我回答前,他会补充说:

“我不是说你就带入当时的钟雁本人。你就想象,你还是现在的自己,但是碰上了那样的情况……”

他说这些的时候,有些害羞,不敢看着我。我知道是什么让他不自在。钟雁当时怀孕了,若让我完全代入那情况,等于是说我也假想自己怀孕,这对当时的我们来说还是刺激性过大的话题。所以谭怀胜需要扭曲地表达,让我想象自己既是钟雁,但又不是她。

而我的回答总是:“我不是她。”

“你就给个随和一点的答案,会还是不会。”

“那我要不要把你代入成当时的傅星?”

“哎,我就问你一个简单的问题,怎么不停给我举一反三呢,我不问了。”

我得承认,恋爱的好处之一就是可以光明正大地作弄一个男生,看着他如何在来自所谓女朋友的压力之下丢掉正经模样。就算是恋爱,我们可以撒野的窗口期也是有限的。等到结婚了,男人就渐渐不再赦免女人在他们眼中的出格行为。

但别的问题,我还是会诚实回答的,比如我后不后悔当时告密了。当然后悔。傅家的人把私奔的他们找回来之后,不仅没有感谢我,还指责我是全过程的怂恿者,给他们出谋划策,而我所谓的良心发现,并不会让他们高看我一眼。当调离学校的决定下达的时候,爸妈的反应就不说了,连相信我会考上重点大学的物理课老师都哭了,我倒是不怎么伤心,因为傅家人在我的父母和老师面前多次闹事之后,我已麻木。就这样吧,反倒清净。

在几乎军事化管理的校园生活中,每两周会有一个校外假日,允许学生回去探亲。当然,并不是所有所有学生都有这个机会,而且所谓校外假日,也只是允许我们午饭之后才出校,真正的自由行动时间也有半天。

我总是回家见父母,而如今生活中多了谭怀胜,他想要索取我半天时间。

“你们学校管得太严,外面人能翻进来的地方快全部封死了,而且现在经常有警卫巡逻,我晚上都不太敢过来了。你不出去找我,那我们就见不上面了。”

见我犹豫,他说:“这样吧,你出去了,不光可以见我,我还可以带你去见傅星和钟雁。”

“真的?他们在哪?”

“就在他家附近,不过说不清楚,去了就知道了。”

自从私奔失败的那天夜里,过去一年了,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们俩,也没有人告诉我他们的消息。谭怀胜的确是了解我的弱点。

于是周日,为了能提早出去见他,从而也就多挤出一些时间见父母,我午餐没吃几口,就向舍管申请了提前出校。

十二点四十分,我和谭怀胜在他家附近的公众篮球场边上见面了。我不喜欢这里,因为一些认识我们俩的六中学生在这里打篮球。看见我俩站在一起,足以让他们结合想象,获得一些丰富的谈资,而这可能本来就是谭怀胜的意图。为了避免目光,我带着他走到离篮球场稍远的一堵老砖墙后。

谭怀胜问:“你吃过了吗?”

“我时间不多,你快带我去。”

他不应,看起来有些为难。对这类事情有经验的我,立刻就意识到我可能受骗了,但完全没有料到真实离我所想偏差有多大。

“其实地方不好找。”

“是你说我一出来,你就带我去见他们的。”

“我也蛮惊讶你还不知道……我怕你知道之后心情不好,担心你,所以不想大晚上的,和你躲在学校里那些黑漆漆的地方,说这些坏消息。其实是我爸告诉我的,他最近在和傅家做生意。其实也不光是我爸这么说……”

“不管你从哪听来的,快说。”

“……傅星去年人就没了,听说是上吊。其实就发生在私奔那件事之后不久,那时候你都还没转校。然后钟雁就不知道了,她妈也搬家了。”

我思绪瞬间回到那天夜里,看着他俩离去的那一刻。原来他们确实不是在嬉闹中要赶跑海浪的小孩;他们是要把自己投入海浪。我背部呲着那面墙,坐下去,抱着膝盖放声大哭。谭怀胜慌了,想安慰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深深地蹲下来,低下头,双手架在膝盖上往前伸,应当是很苦恼,但显然没有发现他这样看上去像在蹲茅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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