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街对面看着这一切的傅宝云很诧异。一晚上都表现得十分沉闷,因此显得有些吓人的父亲,在这一刻似乎又活了过来。
他像在招待客人
。
“有话直说。快一点,宝云一个人在那忙。”
傅长松的反应同样也让谭嘉烁措手不及。她张嘴,我,我,像话语在扁桃体那儿绊倒了,连忙喝一口凉茶,让脑子和喉咙都顺一顺。
“我找别人打听过,和你给我的说法有点矛盾。”
“哪里有矛盾?”
“她说你在事情发生之前就认识我妈妈了。”
“有人这么说,很正常。当年一些公安就是这么想的。因为除了她,死的另外一个人是我朋友,他们自然会把这两件事联系起来。是谁告诉你的?卓丽?”
谭嘉烁不言。傅长松笑了笑。
“怎么,难道你以为我会想不到是她告诉你的?我给了你她的详细地址,而且离你上次来找我,只过了三天。你肯定也察觉了,她非常恨我,当然,她应该恨我。她具体是怎么说的?让我听听看有什么新鲜东西。”
“她说见过你和我妈妈……来往。你会威胁和你有关系的女人,出卖身体为你挣钱。”
“如果我说,卓丽一派胡言,我不干这种营生,她为了抹黑我什么都愿意说,那你会怎么办?”
“……我会怎么办?”
“你会相信我还是相信她?再回头去找她对质?除了求我们开口,听我们说话,你还能做什么?”
傅长松身体绷紧,稍微往前倾,目光锁定谭嘉烁的双眼。
“如果我现在把你拖到没人的地方揍一顿,然后说,你要是下次再敢来,那就不光是揍一顿这么简单了,你会怎么办?你能怎么办?报警?哭着找你爸为你报仇?”
谭嘉烁深呼吸。她垂下眼睛,搁在大腿上的双掌收紧指尖,然后稍微抬头,不再避开傅长松的眼神。
“现在我回答不了你。但那是我自己的事。”
傅长松放松,朝后倚靠。
“你不是神探,不是警察,也不是心狠手辣的人。你想要真相,但你学不会拿人把柄,更不用说逼供。”
傅长松并非有意打压谭嘉烁。她的执着多少让他有些好奇。一开始,他以为谭嘉烁只不过是从来没吃过一天苦的女孩子,怀着伸手就能拿到的自信,和踏进一小摊污水就会气焰尽失的叛逆,来尝试一局侦探游戏。但她竟然这么快就带着刚刚挖掘的线索,回到了他面前。而且经过女儿的描述,谭嘉烁处于这种状态至少已经一个月了,而她的决意,可能已经在心中生根好几年。
“所以,这次我对卓丽的反驳,你信还是不信?”
“在听的时候我就有些怀疑,卓丽根本就没有确认我的身份,然后一口气对我交代得太多了。她还说二十年前,没有把这些事告诉警方,是因为害怕你报复,这我觉得有点站不住脚。她的说法,可能只是一个她愿意去相信的故事,而重复这样一个故事让她觉得好受,她可能对很多人都是这么说的。我还是想再问你一次:你在事发前不认识我妈妈,而且也没做过逼迫别人出卖身体的生意。是不是这样?”
“对。”
“谢谢你。我今天想了解的就这么多。”
“你觉得我的话比卓丽的更可信?我提醒你,法院的结论是,我在撒谎。”
“你是当她在场的时候和我说的。”谭嘉烁望了一下街对面正在忙活的傅宝云。“所以我觉得你说的,至少比卓丽说的有重量。”
谭嘉烁站起来。
“回家了?”
“嗯。”
“我提醒你一句。如果你下次还要来找我,理由最好充足一些。”
“我知道。”
傅长松站起来,把凳子收好,还给刘阿姨,然后回到自己的摊位。他对女儿说,我来吧,从她手中把锅铲取过来。他抬头看看,街对面的谭嘉烁已经消失了。
“爸,你们这次说什么了?”傅宝云问。
“没什么重要的。”
傅宝云感到父亲的神态和肢体语言有所改变。他眉头不再紧锁,背挺得更直,仿佛刚才那番对话,无论是什么内容,让他从持续一整天的紧绷之中解放,获得了些许自在。她为此有些许担忧和不愉快。说到底,谭嘉烁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看见父亲和谭嘉烁,避开了她,单独交谈,难免让傅宝云警觉。
“她下次还会来吗?”
“我让她如果没有要事,就别打扰我们。”
“那就是允许她下次再来咯。”
傅长松用锅铲处理掉锅底的一些锅巴,把厨具平稳地放回灶台上,看着女儿。
“你是不是胡思乱想了。”
“我没有。是因为这次你都不愿意让我听,让我觉得有什么严重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