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莲镇,城北路7号。”
“双莲镇?离鹞子街挺远的。”
“当然远,在县城。但是当时赵英涛基本上不住家里,他在鹞子街和我做生意,过他自己的日子。”
“爸,”傅宝云转过来,一边抹额头的汗水一边说,“一个人能收的我都收好了。”
“好。”傅长松回应了女儿,继续对谭嘉烁说。“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我们到家都快要五点了。”
谭嘉烁深呼吸。她打开手提包,用手机灯照着,从里面拿出了那张合影。她把它轻轻递出去,继续用手机照亮其表面。
“这是什么?”
“我想让你看看这张照片。”
“能让我拿着吗?光线不好。”
“……可以。你手轻一点。”
傅长松不仅接过了照片,还出乎谭嘉烁意料,把手机也取走了。双手中突然空荡荡的,谭嘉烁的心随之下沉。她没有做好让其他人,任何人,接触那张照片的准备。
傅长松说:“这是谁?”
“什么?”
“我没见过这个女人。”
“……你再看看。”
”感觉有些年份了。我确实不认识。“
“但是你见过我妈妈的……”
“这是朱琪芬吗?”傅长松把手机灯光换了角度,又仔细看了看。“绝对不是。”
谭嘉烁沉默。她探出右手,捏住照片角落,但是抽不回来。傅长松手里用力了。
“你在耍什么把戏?”傅长松说。
“还……请你还给我。”
他松手。谭嘉烁赶紧把回到手里的照片翻过来,咬着嘴唇,抚平被拧弯了的一小部分,收回包里。
“没事了吧?”
谭嘉烁不回答,也不抬头,双手捏紧单肩包口,整个人仿佛定住了,成了整个午夜的一部分。
“谭姑娘?”
她站了起来,微弱地说了一声谢谢,我走了,然后转过身,没有和傅宝云打招呼,拉紧单肩包带子,低头快步朝前走。
“嘉烁?”宝云朝着她远去的方向说。
谭嘉烁没有回答。有两只野狗跟上来,追寻她的气味。如果是在平常,她一定会紧张,但是现在却毫无感觉。她只是走,也不管眼前是不是来时的路。
“嘉烁!你叫个车吧!”
听见宝云的声音,谭嘉烁走得更快,在转角处消失了。
“四点了,她一个人……”
“没办法。”傅长松说。“她现在不想理我们。快把剩下的弄好,回家吧。”
父女俩展开一张大防水布,把推车上的物件都遮住,然后一人牵住绳子一头,试图把它们整个捆好。
“不行啊,你这里根本没放整齐,捆不住。等下。”
有东西一直往外漏。傅长松只好把防水布拿掉,重新整理。
“对不起。”傅宝云说。刚才虽然在干活,但是她把对话听了个八九不离十,导致分心了。
虽然推车有个三轮车头,可以踩踏,但是因为太重了,加上路面不平整,还不如两个人推着走。傅长松在前方把握车头,傅宝云在侧方向加把力。父女俩就这样缓慢前行,仿佛赶着一头老弱病残,挪不动身子的老黄牛,长久一言不发。
在城中央大道上,有总是选择午夜现身的高级跑车飙过,引擎声轰然,仿佛要牵引着整座城市和它一同向着赤道的方向坠落。这些跑车从不单独出现,父女俩不得不在路边停一下。
“爸,”傅宝云说,“其实……你出狱的时候,我看见你了。”
傅长松难掩自己的惊讶。
“你去接我?”
“不是。谭嘉烁早就想见你了,但是他不知道你出狱的时间和地点,所以想让我带她去。”
“你答应了?”
“她答应给我钱。”
“你收了吗?”
“收了。后来又退了。”
“这姑娘真不简单。”
听过刚才两人的对话后,傅宝云觉得,就算她把和谭嘉烁做交易的事情说出来,父亲也不会责怪她。她猜对了。回头来看,那发生在她和父亲真正认识之前,是一件小事;和父女俩昼伏夜出,辛苦而不乏满足感的生活比起来,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第21章 中部——卧室里的冰柜
谭嘉烁起床,刷牙,拉上遮光窗帘,然后工作。她不吃东西,不关心屋内外的一切噪音,她在平板上做好了童书草图的待完成列表,然后仿佛变成了一台机器。一整天,她的双手几乎只碰触过水杯、胶囊咖啡机和触控笔。
下午四点,当脑中突然闪现
鹞子街77号
,傅长松所提到的朱琪芬身亡现场,她停下了,在平板上打开搜索引擎,查询这个地址。翻阅四、五页搜索结果目录之后,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信息。这多少是在预料之中。由于城建,鹞子街行政上早就不存在了,当年居民也大多迁移,如今只是分散在少数市民脑中的地理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