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在你面前。
谭嘉烁身子微微靠前,从桌面下抽出右手,有些迟疑地探过去,轻放在胡一曼攥紧的左拳上。不是紧握,也不是抚摸,而是像自由飘落的裙摆,一种停留。
“我知道。”谭嘉烁说。“我了解你。”
“如果你了解我……”
胡一曼觉得喉咙里仿佛有温热的肿块,她尝试吞咽,垂下眼睛,把手收回来,用更清晰的声音重复了一遍。
“如果你了解我,就不要再用这些幼稚的话骗我。你和你爸爸之间发生了什么,我无权过问。而且,我觉得我也不应该知道。但是既然你找我帮忙,就把你的目的说清楚,不要遮遮掩掩的。我想和你正正常常地说话。”
虽然抽回了手,但是她的心跳,随着这番话在逐渐加快,几乎难以承受。她还有一两个句子没说出来,却不得不停下。
“我想弄明白我妈妈是怎么死的。只有傅长松才能给我答案。我联系上了他女儿傅宝云,但是在我爸让人打了傅长松一顿之后,傅宝云不信任我了,删掉了我们之间的联系方式。中间还有一些细节,但就是这么一件事。对不起,我不该在你面前躲躲闪闪的。”
“我没有傅长松的联系方式。但我有他……不对,是他女儿的地址。”
她在手机备忘录上写下霖中路31号旺秀小区,把屏幕转过去,给谭嘉烁看。
“我不知道具体在哪一栋,你可能要自己找一找。这小区不大。”
“没关系。”
谭嘉烁抄录了地址。胡一曼把手机收起来。
“谢谢你。”
两人之间沉默了一会儿。在往常,这就是胡一曼说“再见”,钻进车开走的时刻。现在她只想在这里多留一会儿,和她在一起。窗外积云很重,但一直没下雨。如果下雨了,也许她会下定决心说,再坐一下,无论那有多老套。她尴尬地意识到,自己桌上空空的,因为刚来的时候情绪很差,什么喝的都没有点。
“对了,还有一件事。”胡一曼说。“你认识秦东和余三这两个人吗?”
“秦东我有点印象。就是那个戴没有度数的眼镜,有撇小胡子……”
为了形象描述,谭嘉烁无意识地把右手食指横在鼻子下面,比作胡子。这个出乎意料的动作几乎把胡一曼逗笑,让她沉重的心稍微放轻松了一些。
“对,就他。那个总和他一起混的光头,就是余三。是他们俩对傅长松下的手。所以你小心一些,避开他们。”
"好的。"
“不管你打算做什么,傅长松再怎么说也是杀过人,做了二十年牢的人。你不要在任何场合单独和他在一起。”
“我懂。”
“那,我们今天说的话……”
“我爸不会知道的。”
胡一曼点点头。她看了看窗外。心跳总算恢复正常了。
“嘉烁,那今天还有别的事吗?”
“我找你就是特地说这件事的。你是不是要忙别的了?”
“我不忙。我是想说……我觉得我们应该少见面。免得谭伯伯起疑心。如果是我工作份内的事情,那当然没问题。但如果是你不想让谭伯伯知道的……”
“你说得对,我也有这个意思。我不能老为自己的事麻烦你。”
“如果没有别的什么事的话,我还想再坐一下。”
“那……我先走了。”
“嗯。”
谭嘉烁站起来,离开咖啡馆。胡一曼头转向右侧,朝着窗外。片刻之后,她看见了谭嘉烁,在前方的人行道上,有些匆忙地远去。以往的分别,总是胡一曼驾车,把谭嘉烁远远地甩在身后。今天她决定成为那个留下的人,目光追逐她的背影,找出她选择的方向。看看就好,因为她们无法同行。
第19章 中部——傅记
荣华街口曾有四大去处,海鲜粥,电影院,桌球城,洗浴会所。现在电影院倒闭了,桌球城因为赌球频繁被查封了,洗浴会所老板买下了海鲜粥,打桌球去休闲区,看电影去影音房,也有麻将棋牌,产业整合,喜聚一栋楼,只是年轻恋人们再也不爱来了。成倍的青中壮年男子,大多熟客,夜宵时进去,夜半时出来,有人烂醉,有人身边多出一女子,她们装束风格近似,不带出租车标识的客运车已在路边静候。总有至少一打代驾司机,守在会所门外,谈趣事谈往事谈梦想。
这些代驾,是傅宝云夜宵摊的第一批常客。摊位在荣华街口往南走的第一个小巷里。出摊第一天,三个代驾逛到巷口,其中一个说,这开了个新摊子,要不要尝一尝。另外两人犹疑时,宝云赶紧说,大哥看看吃什么,各种炒菜炒面都有,我们刚开业米饭免费酒水七折。代驾说,妹子,我们搞代驾的,给我们推销酒,要害死人啊。傅宝云脸红。代驾笑着笑着,也就坐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