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琪芬后脚跟定住了,身体还保持着前倾的势头。
“我不是要欺负你,”傅星的声音很紧迫,“我真的和顾城心灵相通,这是一种神性的连接。你知道吗,他有两个爱人,和她们平等相爱,有双倍的灵感,双倍的幸福。这不是只有诗里才有的,这样的爱情很真实,这是有可能的——”
朱琪芬想吼一声“别说了”,但她突然发现自己失声了,于是只好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心脏剧烈跳动,大脑晕眩。回到家门口,她发现自己没有带钥匙,而大门已锁上了。
“爸,妈,我回来了,开门啊。”
她一再敲门。
门长久紧闭。
亲人有罪
间奏:1990,救苦救难
完
第15章 中部——天台上
夜里十点。十三株高耸白杨树,列队乡间小道两侧,指向德心敬老院。确是十三株,自从初次经过此地,胡一曼就记住了,左七右六,当仅有左侧一抹树影倒映在车前盖上,就是路的尽头,不容易倒车了。德心是全市收费最高的养老院,突兀坐落在连路都没有铺的村庄后方,像一块白玉落在泥潭里。胡一曼在门口警卫室前稍停,展示VIP停车许可证,二十万年费老人的家属才可拥有,安全杆徐徐升起,她驶进大院,院子中央伫立一尊古装老翁铜雕,长袖飘飘,举杯对月。
胡一曼下车,轰一下把车门摔上,奔进主楼,前台接待说请登记,她不理会,猛按电梯按钮。电梯停在四楼,下箭头一直亮着,她转进防火通道,三步并作一步冲到五楼。正在拖地的年轻女护工认识她,指了指大楼南翼,同时朝旁边让开。一名从旁边屋子里出来的护士说,轻声一点,她不理会,来到通向天台的楼梯前。
副院长僵在前方,一看见胡一曼,眼镜随着两侧头皮耸起而往上抬,说,来了。在副院长旁边,一名男护工坐在椅子上,一护士在给他的头包扎。男护工抬头,指着自己太阳穴对胡一曼说,他用输液架砸我,抢我钥匙。胡一曼不睬,对副院长说,还在上面?副院长说,在在,走,走。
通向天台的铁门锁已经被打开了,胡一曼冲上去的势头极猛,以至于铁门回弹,差点撞到副院长的脸。刚感受到天台的冷风,她就看见北侧,栏杆之外的边缘,站着一个秃顶矮小男子,没有抓着任何支撑物,双手自然垂下,双肩微微发抖。她感觉有一只沉重的鱼钩,穿透她的心脏,狠狠往下一拽。她在尽量抑制声音的情况下快步往前,离男子还有十步距离的时候停下,说:
“爸。”
她的父亲回头。他不到六十岁,但看起来远比其年龄衰老。他突然伸出左手,朝着女儿作出阻拦的手势,说:“你站住!不要过来!”
“爸,是我,一曼。”
“这里是犯罪现场!”他稍微弓腰,右手食指放在耳边。“你听。有青蛙在叫。死人……在叫。活人也在叫。跟着声音,就有线索……”
他转向左边,慢慢往前走,右边脚掌有一半悬空了。
“爸!”
“小胡啊小胡,”他持续接近天台边缘转角,之前严肃的脸突然展露出微笑,“你立了大功,马队一直很看重你,你兢兢业业,一步一个脚印,实现了破案率的突破,为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作出了很大的贡献……”
胡一曼紧咬嘴唇。她回过头,对副院长做了一个过来的手势。待副院长靠近,胡一曼轻声说,你放松点,配合我。副院长迟疑片刻,点点头。胡一曼右手一把夹住了副院长的脖子,强迫着他一起移动到月光更亮的地方,更惯用的左手从皮带扣腰包里拿出了一把折叠刀,对着副院长侧脸。副院长身体抖震了一下,胡一曼说,别动了,出事都是你的责任。然后她抬高声音:
“打劫了!”
父亲停住了,把头转过来。
“喂!”胡一曼大动作甩动折叠刀。“这里打劫!”
父亲看着这一幕,眼神中满是迷惑,仿佛要在弥天大雾里找出一根蜘蛛丝。他沉默,不动,胡一曼也不动,右胳膊清晰地感觉到副院长脖颈上的胡茬子。
对峙的持续时间比胡一曼想象中要久。她感觉有一只看不见的沙漏替换了她的身体,沙子无情地从她的脑部方向簌簌落在脚步方向,等全部落下去了,她除了冲上去抓人,估计也没辙了。
“报告马队,发现情况!……好,我就在现场,我立刻处理,”父亲朝着没人看的方向说完这句话,然后转向女儿,“冷静一下,我是警察,快放开他。”
“你过来我就放开他。”
“快把刀放下。”
“你先从栏杆翻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