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牧川倒吸一口气,急忙推开高阳,看着对方的狼狈模样,叹息一声,脱下自己的衣衫,披在高阳身上,又扯出一段红线,帮高阳把头发扎起来,轻声说道,“殿下,趁着党仁弘的人没有过来,你还是快些变回阳子兄弟比较好,免得又惹出什么变故。”
话音刚落,黑脸市令周卫国便在一队褐甲府兵的护卫下走进了货栈,缓步来到阿史那卡尔波面前,歪了歪头。
阿史那卡尔波急忙又将身子趴伏得更低了一些,惶恐道,“大人,我是草原上的阿塔别克,请您宽恕我的罪行,我知道很多秘密,还有利用的价值……”
周卫国唇角向上一翘,并没有答话,只是微微抬起了右手。
接着便有一把明晃晃的横刀落下。
同时落下的还有阿史那卡尔波的脑袋。
周卫国命人将党敬元送回都督府,扭头对带着高阳回到院中的张牧川拱了拱手,笑着说道,“牧川兄弟,此事已了,多谢相助,我这就回去让人弄点酒菜,咱们痛痛快快地喝上一顿!”
张牧川摇了摇头,紧皱眉头道,“事情还没有结束,周大人……咱们的麻烦才刚刚开始,现在有两个难题,一是还有名狼卫逃脱了,二是我们必须要想办法在二十个时辰内传讯长安,有人意欲对在九成宫的圣人不利!”
第三十章
想要在龙蛇混杂的僰道县找出一匹善于隐藏身形,且已经走投无路的孤狼,其中的凶险不言而喻。
这是一个要命的难题。
想要在二十个时辰内将关内道突厥人意图谋反的消息,从僰道县传回长安,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但如果无法将这个消息及时送达,若是在九成宫避暑的圣人真出了什么意外,知情未报者也等同谋反,必然也是个被拖出去砍头的下场。
眼下大唐邮驿分为四等,最快的驿使赍送,日行五百里,而僰道县距长安足有一千九百余里。除非驿使赍送提高三倍速度,方才有可能在砍头期限之前赶到长安。
这是一个根本不可能完成的难题。
即便是使用传递军情的八百里加急,也不可能在二十个时辰内将消息送达长安。去年吐蕃寇边,阔水道行军总管牛进达在松州大胜的捷报,也是花了两日才露布长安。
要知道,松州距离长安仅有一千五百余里,比僰道县还近上些许。
两个难题摆在眼前,这让市令周卫国刚刚有些红润的脸庞陡然又抹上了一层锅底灰,甚至比知道党敬元被突厥人绑架了那会儿还要黑沉几分。
他忽然恨透了面前这个笑容干净的不良人。
你自己知道就行了,别说出来呀,就算你想跟我商量一下,咱能不能找个没人的地方沟通,到时候实在没辙,还可以当做从来就不知道嘛!
周卫国在官场厮混这么多年,早就明白了一个道理,知道的越多,处境就越危险。
所以,他先前才会十分干脆地让人砍了阿史那卡尔波的脑袋,完全不给对方一点陷他于危险境地的机会。
当然了,这里面还存着另外一份小心思,他起初拦下那名巡吏,不让其前去都督府求援,就是不想党仁弘知道儿子在坊市被人绑架的事情,因而他一开始就没打算留下活口。
党仁弘可以从党敬元口中知道儿子曾经被绑的事实,也可以从府兵口中知道歼灭了突厥贼人的情况,但绝不能从巡吏口中得知党敬元在坊市被突厥人算计了,急需援救的窘境。
这里面差别很大,上峰从其他人口中知道自己做过的努力,这是值得嘉奖的功绩,上峰从他的下属口中知道了他上值期间的重大疏漏,这便是该当杀头的罪过!
他刚刚躲过一劫,现在因为张牧川当着上百名府兵的面儿说出了那两个难题,又让他陷入了另外一个漩涡,心态当即有些崩溃,突地号啕大哭起来。
张牧川见状立马上前拍了拍周卫国的后背,关切道,“大人,你因何哭泣啊……莫非是替长安的圣人忧心所至?其实,这也没什么的,咱要是想不到好办法,就跟都督说一说,就算是天塌下来了,都督也比咱个子高,自有他出手顶着!”
“他顶个屁!”周卫国闻言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唾沫星子乱飞,“你信不信咱们如果现在去把这个消息告诉都督,他会直接把所有知道这个消息的人都干掉?你根本就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假如牺牲他的儿子可以帮他换来圣人恩宠,他会毫不犹豫推儿子上战场送死!”
跟在张牧川身旁的高阳一听这话,忽然来了八卦的兴致,眨了眨眼睛道,“哎哎,莫非坊间流传党仁弘有两个儿子牺牲在战场上是真的?可户籍上他只有党敬元这一个儿子啊,难道是负责登记的官吏遗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