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宜微瞪,不可置信地望向李存安,忽地想起来,面前的不是她的青梅竹马苗安,是河西少主,李存安。
“是啊,算不了什么,”她松开手,人也冷静下来,“差点忘了,您是河西少主,是未来的河西节度使,河西的权利、百姓的生杀,都在您的手里。”
他和他们一样,是权力的玩弄者。
她长叹一口气,撑着膝盖起身,道:“与你们的大事相比,我们这些小老百姓确实算不得什么。”
她咬字“你们”“我们”,分得清清楚楚。
李存安维持半跪姿势,拉住她。
“陈宜,你能不能有点良心?”
“如果可以,我也不想做李存安,不想娶公主。我只想在九酝春做个小徒弟,每天下工吃师娘做的菜,和你一起长大、成亲、生子……”
他停顿片刻,沉声道:“是你放弃九酝春,是你杀了苗安。”
陈宜内心触动。
他跪着,她要走。一切好像又回到五年前分开那天。
她差点害死李存安,她欠他一句对不起。
“对……”
她转头,道歉刚说一个字,目光扫到屋角的女人。
王春华喃喃:“九酝春……苗安……”
陈宜眼见她神色疯狂,想要夺回地上躺着的匕首,已经来不及,王春华拾起面前的匕首,扑向李存安。
“拿命来,苗安!”
她双手握在刀柄,整个身体扑在李存安身上。
鲜血从两人身体间流出,洇湿李存安的袍子,在地上积出一滩血池。
“安哥哥!”陈宜大呼,腿一软,跪坐在地。
砰!
燕笳踢门而入。
“少主!”
他拎起王春华,扔到一边。
李存安腹部被血湿透,捂住腹部的手也都是粘稠的血液,样子十分骇人。
陈宜喊着“安哥哥”,一路跪爬过去,握住他血糊糊的手,不停地说“对不起、对不起”。
“小宜,”李存安有气无力,擦掉她的眼泪,“不哭。”
“我知道你不得已,我只想问你……咳咳,”他捂嘴咳嗽,掌心的血也不知新旧,“如果没有泰宁,你会嫁给我吗?”
陈宜想都不想,连连点头,“嫁,嫁。”
梦里李存安死在她怀里,现在成了事实,陈宜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顾不得思考。
其实,她只要冷静下来,看看李存安的脸色,就会发现不对劲。
燕笳实在忍不住。
“少主,”他打断两人互诉衷肠,“这老婆子快死了,有话要说。”
“什么?”
刚刚还孱弱的李存安侧头望过去,声似洪钟。
再看王春华,咕噜咕噜,喷泉似地吐出两口血,匕首插在她的腹部,血从指间渗出。
她的眼角流血,手伸向李存安。
李存安起身,凑耳过去。
王春华冲过来一瞬,他扣住来人手腕,扭向对方。一个没武功的女人根本伤不了他。
陈宜愣在原地,眼泪生生停住,李存安衣服上的血都是王春华的,他根本没事。
她拍拍胸口,长舒一口气,正打算找李存安算账,就听王春华口齿清晰道:“金仙儿,你这个叛徒。还我全家命来。”
说完,头一歪,没气了。
李存安的母亲金仙儿,也是突厥细作?
扬州名妓,孤儿寡母投奔庐州,一路都没有遇到匪徒,关在屋里不许出来……
怎么之前没想到?
燕笳眉心紧皱,望着李存安不说话。
陈宜站在李存安背后,只能看见他棱角分明的下颌和高耸的鼻梁,他一动不动,眼睛直直望着王春华的尸体,不晓得在想什么。
“燕笳,把这里清理一下。”
“是,少主。”
李存安站起来,朝向陈宜,“对不起。”
他在为装死吓她道歉,但陈宜并不在乎,她现在真真被过多信息冲撞,脑子还需要理理。
她摇摇头,安抚性回答:“没有关系。”
燕笳扯起王春华尸体的胳膊,拖行两步,有些吃力。
他放下尸体,同李存安商量:“我回趟驿站,喊人来处理。”
“不用,”李存安掂量,指向陈宜,“我和她就够了,乱葬岗的路我们熟。”
庐州乱葬岗在漱山背阴面,那里有个天然大坑。他和陈宜不是对乱葬岗熟,是对西郊漱山熟悉。
陈宜听及此,猛地缩肩,又想可能是自己想多了,只答了个“嗯。”
马车到山脚便不再方便,李存安半驮半背尸体上山。
开春后,树林里鸟越来越多,新发的树苗也争先恐后的生长。叽叽喳喳的鸟叫和清新树叶香气萦绕二人,李存安和陈宜一声不吭。
越往山后头走,腐味丑味越浓,李存安让陈宜等着,自己进去埋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