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倏地站起来,明知道改变不了,还是狂奔向前殿。
眼看大门就在眼前,刀剑入肉的声音紧贴耳膜,她却凑近不了一点。
一只大手捂住她的嘴,低沉嗓音贴着她的耳朵,“忍住,别出声。”
那时的李嗣行还是千牛卫,虽是皇帝近臣,官拜三品,也不过是个卫兵。
记忆里只有他冰冷的盔甲和凶狠的话。
他说:“你再哭,我就铰断你的舌头。”
他也说:“沿这条路走到头,报李嗣行的名字,会有人带你出宫。记得,你父母今日进宫没有带你。”
皇宫小道好黑好长,内务府的马车很空,陈宜咬紧牙关,哪怕在安化门下车后,她也没掉一滴眼泪。直到第二天在梁府醒过来,才嚎啕大哭。
“小宜,不怕咯,姑姑在,没的人能伤你。”
姑姑说着乡音,拥紧陈宜。
彼时,她还不知道兄嫂去世,只晓得昨夜河西节度使勾结突厥,意图弑君篡位,被禁军十六卫一举歼灭,就地砍头。
新任河西节度使,正是原十六卫千牛卫李嗣行。
“嘿!该醒了。”又是那个低沉的声音。
陈宜走在宫道,越走越黑,她知道自己会看到一辆马车,走到尽头却是一束亮光。
她被刺得睁不开眼。
“小宜醒了!”
“天呐,你可吓死姑姑了。”
“娘,我就说小宜不会有事,您太担心了。”
一阵嘈杂,陈宜终于醒了。
她一眼看到床头坐着的李嗣行,想起身行礼。
没成想,李嗣行顺势扶她起来,亲手将水杯喂到嘴边。周边人你看我我看你,皆是不可思议,又不敢妄议。
陈宜抬眼,看到李嗣行笑成月牙的眼睛,乖乖喝下热水。
她靠在床头,微微伏身代行礼道:“谢大人搭救。”
李嗣行点头接纳,说给旁人听:“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不是你我老友又相见了嘛。”
“老友”。
李嗣行过得年轻,看起来与陈宜也差了十岁有余,众人皆奇怪两人能有什么交情。
“两次都是您救我于危难……”
陈宜话说一半,李嗣行抬手止住,起身道:“你是我的福星,待你养好身子,我们在好好叙旧。”
临走时还摸了摸陈宜的头顶,俨然慈爱长辈的模样。
只有泰宁和李存安,默默从陈宜床边退后。这是他们第一次行动一致,不约而同地重新审视陈宜。
她到底都隐瞒了什么事情?
“安儿,”李嗣行走到门口喊他,“还有公主殿下,随我来。”
进了帐篷,这两个人心中各有打算,站在李嗣行面前都隔着十万八千里。
李嗣行不慌不忙道:“你们可知夫妻是什么?”
在两个年轻人迷茫的目光中,他自问自答:“是战友。”
“是并肩作战,将背后交给他的战友。”
“未必有感情,但一定合作无间。”
第14章 嫁给糟老头子也不嫁你
金州边关烈风阵阵,河西节度使李嗣行的帐篷支在正央,最不受风困扰。
此刻,钻进门帘的微风灌进后领,李存安和泰宁对视,心中黯然,一齐挪向彼此,直至肩与肩只隔一拳。
李嗣行满意点头。
“今日泰宁遇刺一事我已查清。”
他从袖中掏出一张皮纸,摊开,竟是张人皮,毛孔、汗毛都看得清楚,其上纹青黑色狼头图腾。
狼,是北方突厥的母神。传说突厥祖先由天地而生,被母狼养大,又与母狼结合后生下十个孩子,便有了突厥部落。
“五年前突厥大败,新可汗即位,休整兵马,大兴畜牧、商队,狼子野心暂且收敛。今年,突厥马队频频骚扰金州边陲各镇,实则刺探我大昭边境兵力,看来还真给他们缓过来了。”
“如今又打起挑拨河西和朝廷的主意,打算趁咱们内斗兵力受损,一举入侵大昭。”
“真是贼心不死。”
李嗣行一连串分析,李存安心中早就有数,算不得惊讶,只是一想到陈宜刚刚面如土色,仿佛死了一样的样子,心脏由不得抽痛,顿感后怕。
一旁,泰宁另有想法。
谁知道是不是你李嗣行贼喊捉贼,演一出戏给我看呢?泰宁这样想道。
还是那句话,“防人之心不可无”,她不会信任任何人,也不会让外族动大昭土地一分。
“我明白了。”泰宁低眉顺眼,微微欠身行礼以表尊重。
公主放低姿态,极大取悦到李嗣行。
李嗣行面前的案桌上早放好一张金箔碎屑红纸。他满意点头,弓腰伏案,在红纸上圈出两处。
泰宁接过红纸,纸上写了九个日子,从一月到三月,所有吉日都在这儿。李嗣行圈出的两个日子,一个在七天后,另一个在下月初,也不过只有半个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