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妒行而已,若以此为过错,天下男人岂非全为妒汉?你出宫服丧,若你父亲胆敢阻拦,我自会治他抗旨之罪。”
太后向来肯体谅身为女子之苦,今日既然说到此处,我何不顺水推舟,为天下娘子讨一个公道。
“太后”,我跪在宜孙身边,不矜不伐,“团儿想求个恩典。”
太后的脸上划过隐隐不悦,扫了我一眼,“你想为父母服丧,也得看看他们是什么身份。”
我忙回道:“太后多虑了,团儿是想为天下娘子求个恩典。这世间如宜孙娘亲者,不在少数。且不论淫、妒之行向来男子无错而为女子大罪,就算是不顺父母、多言、盗窃之过,虽男女同论,可犯此错的男人,尚有子女妻妾服丧,怎么到了女人身上,就不可比肩而论呢?”
我看到太后的脸色逐渐和缓,眼中神情也含赞赏之意。其实在太后身侧多日,我早知她会同意。
“倒是我小觑了你,起来吧”,太后面露笑意,“只是若以诏令颁行天下,总得有个由头,等婉儿明日来时再行商讨。”
我心中已有计较,干脆趁热打铁道:“太后若不嫌弃,团儿愿言语几句,服侍太后拟旨。”
我将心中思量一应倾吐:“母,为生我者,非父之妻。如太后方才所言,休弃之人,仍生我育我,此为天然亲情。而为子女者,父与母皆为血亲,自然不可厚此薄彼。”
“为生我者,非父之妻。说得不错”,太后听罢,敛去了方才的赞赏与笑意,想了半刻,才慢慢说道,“只是若依此意,庶出子女岂非应为生母服丧而置嫡母于不顾?”
太后一番话直接将我问得愣住,匆忙思量,本只为天下为母之人应得与为父相当,却全然未想嫡庶之分。
太后为嫡出,又是先帝皇后,想必是看重嫡庶之分的。可想到自己本为庶女,自小在家中长大,却几乎未听过生母之事,整个韦家中,她仿佛从未存在过,内心便生出几分酸涩。
脑中几番斟酌,硬着头皮答道:“嫡母持家,庶子女方能安乐长大,自然应当视为亲母。可生母亦是怀胎分娩,尝尽苦头方有婴孩之命。团儿以为,庶出子女应以同等丧期侍候嫡母与生母。”
“呵,以你之言,倒是不必有嫡庶之分了,庶子岂非应与嫡子平起平坐?那先帝的江山,该留给泽王李上金才是。”
我这才意识到太后心中芥蒂,急忙叩头道:“婢子不是此意,太后误会了。婢子原以生母和嫡母同等服丧,并非不分嫡庶,只是敬畏女子怀胎分娩之苦,感念生母之恩。
“嫡庶之别古已有之,自有道理,能使宗族有序、婚姻持重。泽王李上金生母只是宫人,先帝在时便不受重视,教习也远非储君要求。如今太后和圣人为亲生母子,血浓于水,方能齐心合力,使大唐隆兴、百姓安居、四方来朝。
“况且,婢子曾是圣人的身边人,阿姊又是庐陵王妻室,二人皆是太后嫡出亲子,团儿无论如何也不会为素未谋面的泽王说话啊!”
长长的一番话,我几乎在屏息中说完。自从裴炎之事过后,我很少在太后面前这样战战兢兢了。
太后的眉间渐舒,神情也恢复了方才的和缓,声音不疾不徐,“起来吧,我也不过闲话几句,你竟这样当真。”
长吁一口气,终于敢放下心中担忧。
看来太后对李家诸人,至今仍警惕于心。
“就如方才所言,休弃之妻,子女理当服丧”,太后催着宜孙拟旨,“至于庶母,就不必与嫡母相同了。”
冬日将临,冷意渐起。洛阳虽比长安暖和几分,却也该用上暖炉了。
我命阿暖携一些旧时冬衣,搁下手中纸笔,将贤首国师《分齐章》的笔记撂在一旁,往幽暗的掖庭走去。
我同从前的张良娣点头致意,她一向有婉儿照拂,不缺衣食。
远处的小露晞见到我,一股脑儿抱着我的腿,嘴里喋喋不休地喊着“韦姨”。
我把她软乎乎的身子揽在怀里,拿出偷偷藏着的胡饼和豆团,塞给她的娘亲。
她急忙向我行礼,我见状又匆匆扶起她,“英娘快收着,我可没办法带太多过来,别让人看见。”
我曾问过她姓名,她只说自己已不记得本家姓了,自小就被卖与裴家为奴,后来成了少郎君房内的婢女,就有了露晞,“晚英”一名是她夫君起的。
“韦娘子”,她将几块胡饼收起,伸手拉住我,“上次你托我的事,已有了眉目。”
我欣喜地看着她,忙问道:“她们在哪儿?”
之前几次来到掖庭讲经,我曾私下托付她打听裴懿妻女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