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云阕(22)

作者:苏易桥 阅读记录 TXT下载

我顾不得其他,在她眼前不停地点头,“我会帮着照顾重俊的,一定让他好好长大,给你抱个孙儿来。”

她眼睛闭了一瞬,随即看着我,“小娘子,对不起。”

我不知她此话何意,这样的情境下我也无心再问,忙将隽娘塞给玉娘,自己跳下马车,向阿姊的马车奔去。

阿姊听到我的呼喊声探出头来,忙令马车停了。

我跪在寒冬的冰面上,哭着对她说:“求阿姊让隽娘看看孩子吧,她就要不行了!”

阿姊神色一怔,低头沉思了片刻,命宫婢将重俊裹好跟着,怀着身孕的她披上披衣便下车了。

既然连尚药局的医佐都留不住她的性命了,在她死前能看儿子一眼,也是我唯一能为她做的事了。

不过片刻,隽娘却再也醒不过来了。

我惊慌失措,害怕又痛心。眼前的隽娘被玉娘用被褥裹着,双鬓还像刚才一样湿着,却没有更多的眼泪流出来了。

阿姊盯着她的身子,嘴角抖了抖,半晌未能说出一句话,很久之后,仰着头深吸了一口气,命人将重俊又带回了她的车里。

天皇的病危在旦夕,隽娘被草草埋在寒冬的官道边,没有留下任何标记。

我抱膝靠在从敏的车里,大颗的眼泪一滴一滴涌出,一句话也说不出。这是第一次有人死在我的面前,以这样惨烈的方式。

该怪谁呢?怪太子么?他任性凉薄,临幸了隽娘却毫不怜惜,随手丢弃。可他是太子,如此做本就司空见惯。

怪阿姊么?她跋扈善妒,容不下太子身边有其他女人。可她既是太子的正妃,有权处置隽娘,又是我至亲之人,也从未想真的置隽娘于死地。

怪我么?我明知她的境况却从未施以援手。可我仅仅是豫王的侍妾,怎么能插手太子的后宫。

或许她身为宫婢,这一生本就由不得自己。身份像一道枷锁,套在了我们每个人的身上。

拼命生产,奔赴洛阳,死在这寒冬里的路上,有谁会怜惜这样一个宫婢?又有谁会去细数太子和太子妃的过错?

从敏见我这样,把我揽在怀里,就像方才玉娘揽着隽娘。我没能忍住,趴在她怀里痛哭了一场。

马车在宫门外停下,我在从敏身后亦步亦趋。

拜见过天皇天后,便坐在自己的屋子一动不动,任玉娘为我梳洗摆弄。

天色渐渐转暗,玉娘要为我掌灯,我拦住了她,“不必了,你先去歇息吧,我想一个人在暗处坐坐。”

玉娘的脚步犹豫了片刻,便退下了。

生下李重福的唐氏死了,生下李重俊的隽娘也死了。阿姊,你做这一切究竟是无心还是有意?

是我太执拗,即使从小就知道阿姊性情要强,即使到了英王府就见识了阿姊的泼辣手段,也不愿去想阿姊的意图。

调露二年我夜闯东宫,是自认为想明白了天后要如何害她。三年了,我要面对的变成了阿姊要害旁人。

哭得久了,双目肿得似有些睁不开,我揉了揉眼睛正要起身,一阵冷风呼啸,窗子被吹开了半扇。

我起身去,谁知夜里的风越来越大,我竟费了些力气,刚要关上却又被吹开了。

一只纤长的手扶住窗扇,就着我的手一起,将那扇不听话的窗子按了回去。

打在脸上的寒风骤然消失,一阵夹着苦味和清甜的熏香幽幽袭来,我未回头就知道是他来了。

屋内虽未掌灯,我却仍是担心,不想让他看到我哭肿了双眼的模样。

没有回头,任他站在我的身后,我问道:“豫王是几时来的?”

“有一会儿了,本想看着你歇下就走,不想你就这么不中用。”他语气里有几分调侃,呼出的热气在耳边痒痒的,搅得我心绪缱绻。

他抬头放在我的肩上,想将我转过身来,我却侧身一躲。

感到肩上的双手僵了僵,我又怕他多想,心里没了底,只得实话实说,“我哭肿了眼睛。”

他轻轻一笑,手上的力道加重了些,将我扳过来,直视着我的眼睛。就着月光,那一双盛满了湖光山色的眸子透着温润的亮,每一次我都贪恋他的眼睛,每一次我都移不开目光。

“从敏说你哭了一整天,再这样下去,眼睛怕是不能要了。”他的声音仍是轻柔的,却是责备的口吻。

“我不再哭就是了。”想了半晌,我却只说了这句话。

他忍不住笑了,扶着我在榻上歇下,指尖碰了碰我的眼皮:“果然是烫的。”

他的手指微凉,触到我的眼皮上仿佛夏日甘露,而我的焦灼也似被清凉了一半。

他收回了手,又重新用整个手掌覆在我的眼皮上,轻声道:“别睁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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