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似乎也被这少女的温软打动,眼角含笑,点头示意她说下去。
“阿婆为仙蕙赐婚,仙蕙诚为荣幸。魏王的品性为人,仙蕙也有所耳闻,如今更是深觉值得托付终身。仙蕙明白魏王的为难之处,愿以己身解夫君之困。
“阿婆,仙蕙愿以婚姻为约,居于东宫,为去世的阿公守孝,三年之后,再与夫君行礼完婚。”
面如琼花、身若仙萼的李仙蕙跪着说完,体态骄傲而礼数周全,一身水绿衫裙铺展在深红的载绒地毯上,美得沁人心脾。
在她身旁的武延基终于起身,转头深深地看向她。
“延基,能娶到仙蕙这样的娘子,你可还有什么不满意的?”陛下轻声问道。
一点,一滴,时间在缓缓地流淌,武延基在半刻之后重新叩首,大声回道:“得永泰郡主为妇,此生无憾。侄孙不愿委屈郡主,但凭陛下做主定下婚期就是。”
说罢,他拉起仙蕙的手,眼神扫过我,落于陛下的身上,神情坦荡而淡漠。
陛下的表情锁住了一瞬,继而松弛地笑说:“你不愿委屈未过门的妻子,我自然也不愿委屈自己的亲孙女。还是照旧,永泰郡主与安乐郡主,今年之内一同完婚。”
话音一落,武三思的嫡子武崇训也走上前来,四人一起跪于陛下膝前,动作一致,神情各异。
一桩桩婚事,一件件交易,我不知该喜该悲。
心下落寞,不由自由地穿过人影看向他,却对上了早已探究多时的目光。那一双春水眸里,藏了深不见底的疑虑。
一瞬的凝滞,他立刻低头,与身旁的人推杯换盏。
心中憋闷不已,正要离席出殿,去外面喘口气来,却又被婉儿的笑语吸引了注意。
“今日既然双喜临门,何不再添一份喜事?”
陛下挥手让他们四人各自落座,笑着问婉儿道:“你又有什么新鲜的主意?”
“陛下如今做了曾祖母,已是四世同堂,难道还不值得庆贺?”婉儿巧笑着看向我,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我今日不提此事,是觉得这上元夜宴已然被武延基搅得有些沉重,并不敢再去冒险试探陛下对李守礼的心意。
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只婉儿有这样的胆识和智慧。
“曾祖母?”陛下突然坐直了身子,很是好奇,“成器的孩子已经出生了?”
坐在李旦身旁的李成器原本一直缄默,突然被陛下提及,茫然一怔,急忙上前回话道:“元氏尚在王府中待产,还未曾有生产的消息。”
“陛下果真偏心寿春王”,婉儿蹲跪在陛下身边,半是玩笑道,“是雍王得了一个女儿,刚满周岁,还在等着曾祖母赐名呢。”
陛下的神情滑过一丝错愕,像是忽然想起雍王是谁,沉默了许久才低声叹道:“贤儿都有孙辈了。”
这几年,李氏诸王处境渐佳,陛下放李旦全家出宫为王,却丝毫不提李守礼。
我原以为是她心里仍然恨着李贤,可如今看来,更像是她已完全忘记了李守礼。
李贤还活着的唯一的孩子,就这样被遗忘在东宫的一角,无声无息地活在逼仄的院落。
“是个女儿”,陛下露出少见的沁入眼底的笑意,“小名叫什么?”
“叫奴奴。”婉儿笑言。
陛下笑着看向裹儿道:“我记得裹儿便用了小名做名字,李守礼起的奴奴就很好,当成名字也是极好听的。”
裹儿听见陛下专门提起她的名字,喜笑颜开,光彩照人。
“陛下既喜欢这个小名,也就省的再想个名字了”,我终于放下心来,轻声插话,“倒不如为奴奴想个封号,日后成年受封,也算得了曾祖母的庇佑。”
轻轻侧头,我与婉儿心照不宣地微微一笑。
为李奴奴讨封号,便是为李守礼讨王府。
“阿婆今日高兴,仙蕙斗胆,有一不情之请。”
我急忙转头,看到刚才已经回座的李仙蕙又重新上前,神情坦然自若。
陛下也是一惊,却没有更多表情,只是笑着说:“今天是你的大日子,你有所求都可道明,我会尽力满足。”
仙蕙袅袅一拜,颔首认真地说:“长姊出嫁已是半年有余,如今我与阿妹也要离开阿娘身边。仙蕙心中不忍阿娘无人陪伴,若陛下首肯,可否令阿娘养育奴奴,也好悉心照顾?”
我呆呆地愣在原地,被无尽的惊愕和悲凉填满。
若以立长论,李守礼是李治和陛下最为年长的孙子。若以立嫡论,李守礼也早被记在了李贤嫡妻房氏的名下。若要强说李守礼是先帝和陛下的嫡长孙,也并无不可。
而李显和阿姊收养李守礼唯一的女儿,名为养女,实为人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