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姊轻巧地点头,今日格外高兴,“若不着急回去,晚食就在这里用吧。”
晚食家宴,阿姊与庐陵王并排坐于上首,重润和裹儿分别挨着他们的父母,仙蒲和仙蕙又依次坐于重润和裹儿的身边。
庶出的孩子并未出现在这里。
席间气氛热闹,裹儿很会撒娇,总是逗得阿姊和李显笑语连连,仙蕙虽和婉一些,却也喋喋不休地说个没完,倒是仙蒲安静得多。
我好像在这里,却又离他们很远。像是那一年,东宫嫔妃探望刚刚生产的从敏,我隔着一道门槛,与她们已是完全不同的人生。
重润的婚事总是绕在我的心头,连着几日反复思量,还是不能解决分毫,想去找婉儿商量时,她已款款而来。
我有些诧异道:“正想去寻你。”
“文慧给陛下制了新衣,和五郎六郎一同服侍呢,我便出来偷个懒。”婉儿轻身坐下,虽在笑着,可是总有几分忧虑在眉间若隐若现。
“怎么了?”
她没有接话,只问道:“你寻我有何事?”
我想了想,将重润的事都一五一十地告知了她。
婉儿的神情变得动容,又在转瞬间升起落寞,她轻叹一声,“裴小娘子。”
我知道她想起了身在掖庭时,与李贤的种种过往,这么多年过去,他终究是婉儿心里最蓬勃的地方。
“裴小娘子的性子你清楚,重润也是个执拗的,我怕强逼着他们,落得个玉石俱焚的下场。”
婉儿的眼神中飘过一丝向往和释然,转头对我沉稳地说:“你已经拦过一次长宁县主和武家的婚事了,这次若要再做文章,只怕陛下会觉得你在成心破坏武李联姻。”
我无奈地叹道:“我就是想到了这一层,才不知道要怎么做。”
婉儿眉头紧锁,似乎也在思虑可行的办法。须臾过后,她突然开口问道:“若是方城县主能嫁给其他有李氏血脉的人呢?”
我颇为不解,“年纪相当的李隆基已和太原王氏订婚,还会有谁呢?”
“有李家血脉的人,难道就必须要姓李?”
我被她的反问搞得晕头转向,想了半天才恍然大悟,“太平公主?”
她笑着点点头,“月娘和武三思也算有些交情,依眼前的情况来看,他们应当也愿意结亲。”
我在心里琢磨起来,的确,除了李旦,李家的人只怕都想收拢武三思的势力。
“那……”我有些犹豫,“重润和裴小娘子的事,都要如实讲给公主吗?”
婉儿坦率一笑,“我不愿瞒着月娘,况且此事本就与她没有利害关系,你又白白担心什么?”
“惊弓之鸟罢了。”我无奈一笑。
婉儿听到此语,并未同我一起玩笑,反而神情愈加忧闷,等了许久才说:“刘思礼的谋反一案,出了些事。”
“什么?”
我不解,这般板上钉钉的案子,如今也没有来俊臣,还能审出什么?
“审理此案的是河内王武懿宗。”
“这我知道。”
婉儿低声道:“他从前对武承嗣唯命是从,如今武承嗣眼看着就不行了。”
“所以……”我皱眉道,“他又依附在武三思门下?这也并不意外呀。”
婉儿摇摇头,“武三思可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刘思礼一案,审出了谋反同伙四十余人,宗族牵连近千人。”
“什么?”我不敢相信,武三思为什么要这样。
“也不全是武三思的授意,刘思礼本就是小人,将平日与他有过龃龉的尽数攀扯。可是,身为宰相的李元素、孙元亨,天官侍郎石抱忠、刘奇,监察御史王助、崇贤馆学士路敬淳,实在与刘思礼没有关系。”
长寿三年的记忆蓦地涌现出来。
他怕自身难保,将那时的心腹向我交代一通。
李元素、石抱忠、王剧、路敬淳,这四个名字,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忘记。
无论他们今日是否还效忠李旦,竟有三人被一同牵连,就绝不仅仅是巧合。
武三思到底知道了什么,既然武家登基无望,他又何必费心铲除李旦的臣僚?
第八十章 复仇
我低声道:“婉儿,武三思这是什么意思?”
“我说的这些人,你可知道些什么?”
我看着她婉丽的容颜和机敏的目光,万千纠结和挣扎盘旋于脑海,坚决地摇了摇头。
婉儿轻声叹息,“我虽身在半个朝中,可许多事陛下不愿让我知道,我就不能探听。眼下时局错综复杂,你虽与庐陵王和皇嗣两方都有情义,可还是要万分当心。”
“婉儿,我……”我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向她坦言。
“当局者迷。陛下与皇嗣的君臣之名、母子之情太过敏感,有些事你倒是能骗过她”,婉儿轻盈一笑,露出了然于胸的模样来,“可我跟你是什么关系?我若还看不出你今时之举,也辜负了你我十五年的金兰之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