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当真不是俗人,”她一口饮下玉娘端来的酪浆,打了个哆嗦,“真烫呀,你可又加了别的什么?”
“放了些捣出的梨汁,下次再试试别的。”我笑着说道,“可找到梅花了?”
“下次还是你去吧,我可不讨这个苦差事了。”豫王喜折梅花,她知道后便兴冲冲地跑去了。
如今我们皆伴驾在骊山汤泉宫,平日里除去服侍天皇天后,就是自己泡温泉来打发日子了。
抵不过从敏的万般央求,说是定要我们亲自摘的梅花给豫王一个惊喜,我便带着玉娘、抱着凝雨上山寻梅,她倒是乐得跑去泡汤泉了。
上山的路有些湿滑,玉娘扶着我走得很小心。
爬了快半个时辰,才到山腰,我回头看了看汤泉宫,一众鳞次栉比的宫殿掩映在细雪中,除天皇和天后之外的其他汤池皆没有殿阁覆盖,宛若青玉一般点缀其间。
“你来了。”一个熟悉热切的声音在耳旁响起,我转头看到一个持刀的左右卫。
如今他仍在豫王府,这次亦是伴驾而来。我看着那张高鼻深目、灿若朝霞的面孔,笑着轻声道:“别来无恙。”
安平简冲我低头笑着,从怀里掏出一个酒囊两个酒杯,扬了扬眉毛。
“你这可是渎职。”
“胆子再不大些,日后可没机会了。”他用我曾说过的话回我。
我心想这已是半山腰了,轻易没有人涉足至此,便绽开一笑,“那便再陪你喝一次。上次跌进了湖里,这次总不至于再跌下山吧。”
他哈哈一笑,“有我在,你还怕跌下山?”
我让玉娘把凝雨放了下来,如今只要吹哨它便可回来,再不担心寻不到了。玉娘悄悄后退了几步,守在那里。
“阿玉,天这样冷,你也喝几口吧!”我道。
玉娘只摇摇头,说万一醉了不可三个人都醉了。
“如今你是豫王的心上人,再不能同你好好说话了。”他言语里有几分唏嘘。
我拿了酒囊给自己倒了一杯,反打趣道:“说我做什么?你如今也将弱冠,怎么还未娶妻?”
安平简不置可否地笑了一声,并未言语。我心里一沉,想着他既然从不将自己看做长安人,恐怕也想娶安国的娘子为妻。
我正要开口问他,却听得背后窸窣的声响,是有人下山了。
我一边惊诧究竟何人雪天上山,一边赶忙收起了酒囊酒杯,却将杯里的酒打翻在披衣上,收拾好了装作正在上山的模样。
正在下山的人影渐渐清楚,手里抱着一株落了雪的红梅,我探着脑袋想看他的模样。
是豫王。
在此地相遇,他本是最安全的人,我的心却提了上去,一股酸涩涌了出来。
他见是我,平简又是自己王府的人,神情一松,随即扫了我全身一眼,对我柔声道:“宫里无事,你可晚些回去,但小心着凉。”
我正疑惑着,他在人前一向对我关怀备至,刚刚明明看到我的披衣没有系好,却也不像往常那样近身帮我。
他正侧身准备继续下山,眼前却有一道白色的影子,凝雨从他身边飞快地擦过,他躲时未站稳,只见一只红狐追了上来,从跌坐的他肩头踏过,我还未来得及思考,身子已经扑了上去,指尖碰到了那红狐的脊背,它转头便向我扑来,前爪在我手腕上划下一道口子,正要转头追赶凝雨时,被平简一刀割了喉。
我抱着豫王的胳膊从山路向下滑去,只听得玉娘在身后呼唤,我没法答她,转眼背后便撞上了一个不软不硬的东西。
我没来得及转身看,便赶忙问豫王如何,却看到他脖颈处也被红狐抓出了一道血痕,还在向外渗着血珠。我一下子便慌了,忙用披衣的边角捂住他的脖子,大声喊玉娘来帮忙。
身后那个不软不硬的东西动了动,我又回头一看,却一下子呆住了。
安平简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我和石块之间,脸上的表情因为疼痛而抽搐剧烈。我慌得失了神,自己急忙起身,把他从石块上拉开,却看到旁边的雪地上已落了星点鲜红的血滴,在大片干净的白色里格外醒目。
事情传至汤泉宫中,众人直夸我与豫王如胶似漆,雪山折梅这样的风流趣事非但做了,还得了一份为彼此奋不顾身的情深动人。
平简因救护有功被升了一等左右卫,医佐纷纷为我们三人诊治,平简的伤自是严重,天皇赏赐了最好的外伤药给他,我与豫王皆是抓伤,只是简单涂药包扎,不能见水罢了。
为了从敏的喜好,我常常做酪浆,从前身份不便,我从未让平简尝过。如今此事一出,恰有了借口,我便也日日做好了给平简,只以豫王的名义让玉娘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