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候还早呢,钟先生这么早回去岂不扫兴?”
“许是梁少爷过虑了,扫兴是不存在的。”他朝身后愈加繁乱的氛围瞥了一眼,抬了抬眉又道,“没事的话,我就先告辞了。”
梁智儒还横在那里,就是不让——“其实钟先生是并不打算回燕台的,我说得对吧?”
钟徊持有的友善沉了底,漠然看着他自以为是地继续说,“周玉笙是蠢了点儿,你说她就信了,但我与钟先生算得是一类人,我许是更清楚你真实的想法——我便也无法沉心于漫漫消磨的婚姻,也觉不出犹如死水的朝暮有何可满足的幸福。我一直觉得,如果我爱一个人,我一定对她保有客观的距离,见得她身上一切好的坏的,那样我也依旧爱她,而绝非兴起时只见她好的,等热情消磨完,便又只看得她一身缺口……你不可否认,这绑定不留空隙的关系,好时便什么都好,可等消磨殆尽,你会以严苛百倍的客观审视她,届时你心安理得地告诉自己原来她什么也不值。再坚持熬下去,只是因为不得不承担的责任,而这令一切都会陷入无止境的压抑、忧虑、争论。”
沉闷的麻痹陡然扼住他喉咙,令其发不了声音来辩驳,因而这前因后果已然在他初识世事时,在他最亲的人身上演绎得淋漓尽致,乃至不惜毁掉了彼此。
钟徊至今也不明白,他写着“我有一个快乐的妻子,诚然以她的快乐为乐”这种话,当他把枪口对上她、将襁褓中的婴儿扔下楼时,有无一刻觉得荒唐,意识到他的痛苦仅是源于他自己。他从未信过那是他的精神致使如此。
“……你想说什么?”他终于说出了话。
“你便是不回燕台,也请你,放她回去。”
他没有应话,只绕之所有而去了。
今夜,秋雨难息,趁着夜色下得肆无忌惮。
“月河也会和我们一起走啊?”泠乐仰头问着,两只小脚自觉地放进妈妈的睡袍里。
玉笙说:“难道泠乐不想月河去?”
“没有,我想月河去。”
“还有舅舅,他一直在给妈妈的信里提到泠乐呢,他肯定也很想见到泠乐。”
泠乐双目忽亮,只问一个问题——“那他会给我买小饼干吗?”
“会呀,他一定会给泠乐买很多很多的小饼干。”
“那我很想见他呀。”
“好一只小馋猫,给小饼干才想见人家……”
玉笙起身抱她去睡觉,泠乐还喋喋不休地讲着话。
再晚些时候,房间里就安静了,她侧身瞧着渐而熟睡的女儿,心神宁静,想不了多余的,只觉一切都将变成最好的模样。
“吱——”
一声轻响,暂停了她轻盈若无的喜悦,玉笙蹑手蹑脚地下床来,关上灯走出泠乐的房间,刚要进到客厅,险些撞上从旁边茶间走出来的人。
“噢……”幸而她朝后退了一步,没有撞上他手里的茶水,“大晚上喝茶啊?”
钟徊看看手里的茶,抬眼瞧紧了她,说话却是断断续续——“没,没有,突然想喝点水而已,茶叶也影响不了了。”
“你在说些什么?喝糊涂了?”她笑道,便拿去他手里的茶,从他身边的空隙钻进去,重新拿杯子去倒白开水,钟徊回头看着她忙。
“你说,我们真的能抢到最早的船票吗?最近总是有很多变故,我总觉得燕台通向内陆的港口开放不了多久,再以后,可能就只得靠飞机,但你也知道那有很多隐患。”玉笙走回来,倚着门框把水递给他,钟徊接过却没有喝,看着她又说,“其他的办法都得迂回,可带着泠乐在路上辗转总归是麻烦的。”
他反手放了水杯,热水捂过的手转而覆上她的脸,玉笙低眉看了看他的手,又抬眼对上他深重的目光,疑惑询问:“你怎么了?”
话是像问的空气,毫无回音,她方要再开口,他却俯身来,贴紧了那微张的唇瓣而吻,只是这样碰触亲吻,不再挖空心神地思量那是为满足自己缺口的占有还是保全她的情意。
为什么他就要一定将其分得清楚,而不是说成爱以此让她永远爱自己?
“玉笙……”他锁紧了她,道是,“我爱你,请你一直爱我,好吗?”
玉笙脸被压他肩边都要变形了,但这丝毫影响不了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钟徊这才回归清醒理智,垂下手放开了她,但玉笙还没缓过来,头抵着他肩,笑得直不起腰,以为她是停了,可只忍了片刻,又破了功,如此反复几次。
那笑得泪眼婆娑的模样叫他无奈皱紧了眉头,她深呼了一口气,终于笑完了,还不忘道:“你怎么突然变这么呆了?说的,情话,也好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