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面上风平浪静,桌面下暗潮汹涌,舒澄澄撑住脑袋不说话,右手专心地一点点用力,试图效仿李白铁杵磨成针,水滴石穿地慢慢抽出手来,霍止则任由她发力,在桌下稳稳地握着她的手腕,等她猛地一用力,抽出手腕,他动作更快,反手捉住她的无名指,握住指根,顺势重新控住手腕。
他在桌子下跟舒澄澄演动作戏,大脑竟然还在跟着会议进程,饶有兴味询问李箬衡:“李总的构想中,这个团队的人员构成大概是?”
李箬衡报了一串人名,又想起自己也报了舒澄澄,补充道:“不过小舒要出差,可能只能晚点再上项目。诶,小舒,如果别人能替你出差呢?”
这趟逃命的差可不能让别人替,舒澄澄连忙抬头,“我……”
一句“我要去出差”卡在喉咙,因为桌子下头霍止轻轻踢了她一脚,皮鞋磕在她脚踝内侧。
舒澄澄顿住,目光和霍止短暂地相接。
霍止表情在礼貌地问询舒老师的行程安排,可桌下的鞋子带点警告意味地向上几寸,点了点她的膝盖内侧。
霍止太知道她身上所有的开关了。他碰碰她的膝盖,她就想起昨天那个吻,她弯着腰端着咖啡,手心越来越烫,捂化了咖啡冰块,水滴顺着掌纹向下淌。
她难免还想起一些更久远的事,比如很久以前,有个放学后的傍晚,外面下着小雨,偶尔有轻雷滚过,她和霍止在黑板前接吻,接吻之后少儿不宜,她把满黑板的公式古诗全蹭花了,结束之后她都没注意到自己头发上全是粉笔灰,叼着汉堡就要回家,霍止把她拉到理发店,在一边翻着书等她洗头发,托尼老师给她吹完了头发,还是觉得很奇怪,“粉笔怎么会蹭到头发上?”
门外秋雨潺潺,紫荆花树枝干摇曳,光影摇荡,像催眠钟,她困得要命,打个呵欠,草草解释:“打了一架,校园暴力。”
那时确实有很多时候都像打架,不过多数时候是舒澄澄拱火,她面对霍止时,有许多不可名状的不愉快需要发泄。托尼老师显然理解反了,扭头看看霍止,难以置信,这个男生长得文雅干净,竟然会对女孩子动手。
霍止靠在理发店的旧椅子里翻杂志,不知道如何处理色鬼的诽谤,无奈摇摇头。他合上杂志,在潮湿有雾的镜子里和他的流氓女友对视,“你想不想把头发绑起来?”
那时霍止喜欢舒澄澄绑高高的马尾,好露出好看的脖子和光洁的耳垂。诡异的恶趣味。
舒澄澄有好多年没想起初恋了,眼下想起来的场景全都不能播,这也就算了,霍止明明知道她怕痒,还轻轻蹭了蹭她腿内侧。
又痒又酸,陈年旧火从骨头里烧起来。
她暗暗咬咬牙,把“我要去出差”彻底吞进了肚子里。
霍止还握着她的手腕,清楚地感知到她皮肤的温度在慢慢升高,眼里带了点笑意。
舒澄澄一被撩起来就嗓音变调,说十个字有九个都声调不对,霍止心里太清楚了,却还朝她一挑眉,好像是想问舒老师怎么不说了。
舒老师真想把他砍了。
李箬衡看见舒澄澄手指紧紧握住了圆珠笔,用力发狠,指节发白,好像忍得快受不了了。
舒澄澄胃不好,李箬衡自然联想到她胃疼,于是打算先替她糊弄过去,“那让她再考虑一下吧,回头再说。”
桌子下,霍止又轻轻一碰她的膝盖,示意她现在就回答。
舒澄澄抬起脸,把笔一扔,很快地说:“那我就不去出差了。”
她表情很凶,但嗓音沙哑,大概真是不舒服ᴶˢᴳ。
谁都没注意,她话音尾调绵软,再多一个字就说不下去了。
这场合作于是初步敲定了意向,李箬衡和霍止约定,两方团队稍后就去那楼盘的选址看看,空气中弥漫着快活的空气,唯独舒澄澄这个平时最擅长当气氛组的人,今天几乎一句话都没说。
李箬衡找了个空,小声问舒澄澄:“又胃疼?”
舒澄澄摇头,顿了顿,又说:“有一点。”
她胃疼是老毛病了,不过疼起来也要命,李箬衡挺上心,叫助理去给舒澄澄买止痛药,自己送霍止去休息喝咖啡。
舒澄澄靠上椅背,拿资料覆上脸,放松表情,刚才憋哑的嗓子里有团火横冲直撞。
有脚步声由远而近,她拿开资料,露出一只眼睛,懒洋洋看去,见是霍止去而复返,估计霍止是落下了东西,她打算当没看见他,又挪动资料遮住了脸。
霍止左手撑上桌边,右手食指屈起,在她脸上的资料上轻叩三下。
舒澄澄顾忌同事,耐着性子挪开资料,“干嘛?”
霍止低头看着舒澄澄不高兴又无可奈何的脸,目光一碰那份资料,“我需要看你的设计案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