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山客27号(140)

小刘就是那个工人的妻子,总带特产给他们,老太太回家总是大包小包的。舒澄澄如临大赦,转身出门,撑着伞追到楼下,果然追到李箬衡妈妈,她叫了声“阿姨”,老太太慌乱地回过头,原来是在边走边抹眼泪。

舒澄澄哑然,“……李箬衡他都好了,有人让医院关照的。”

老太太笑着抹了把眼睛,“好了就好。我是想,他遭这么一通罪,他这孩子是不是运气不好?前几年他爸ᴶˢᴳ爸那样,现在又是他。”

舒澄澄心揪了一下,好在脸皮厚,笑着说:“他俩结婚的时候,我们室友找大师算过命,他俩下半辈子都没病没灾的。其实是我运气不好,要不明天您陪我去灵隐寺拜拜?”

老太太逼着她呸呸呸,舒澄澄送她上车回家,回来也没上楼,就在住院部门口亭子里的石凳上坐下。

大银杏树树影婆娑,她在亭子里仰起头看,又想起盛夏的那个午后,千秋刚接下来东山的项目,她和李箬衡去看完东山,等车的时间里,大家决定去霍止家坐一坐,她站在门外,来来回回看那座漂亮的房子,石墙红顶绿树,一切完美得如同造物主的恩赐。

她尚且不知道即将面对什么,但潜意识里满心烦躁不安,靠着门外的大树抽烟,霍止停在门前问她:“不进去?”

舒澄澄仰头看,一株开花的藤蔓植物在树干上攀爬。她下巴朝重重叠叠的烂漫花朵点一点,“不了,我在外面看看花。”

“家里也有。”

“我看外面的。”

霍止走下台阶,到树跟前,握住藤蔓,轻轻掐断,扯落缠绕在树干上的花茎。舒澄澄再靠着树,就要跟着被拽下来了,只好站直。

霍止的同事们叽叽喳喳走了进来,正看见他干农活,笑着问:“霍老师喜欢辣手摧花啊?”

霍止颔首,“看着漂亮,其实危险,放任它长久了,会勒死大树。”

同事们进了门,霍止弯腰拔出根系,把整株碎花枝蔓扔上草堆,从她手里拿过快要烫到手的烟头,在草泥里捻灭,“进去看看,你会喜欢。”

说不上来是他的声音迷人,还是大树摇下的光影斑驳浪漫,或者是霍止漂亮安静的眼睛让她恍惚,她想起十八岁时的那些漫长安宁的午后,连日以来对霍止的敌意暂时一扫而空。

总之,她走进了东山客 27 号。

她果然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间房子,然后喜欢上了跟霍止用笔杆子打架,后来喜欢他指的那条路,铺满鲜花荣耀,走在上面脚底不用粘泥。

霍止像那株菟丝花一样充满迷惑性,她越陷越深。

霍川柏说得对,只要霍止想,地球都可以是方的,地球直径十二万公里,她只有一米七,被霍止创造的离心力带得晕头转向,被他的皮囊、情欲、才华、扬名立万的欲望、还有看不见摸不着的建筑上的默契钓着,终于脱轨撞车,把自己摔进泥里。

秋意浓重,银杏树叶子掉到她腿上,扇形树叶还是浓绿的,她捡起来用指甲掐了掐,没舍得掐断漂亮的叶脉,只擦干净上面的雨水,自言自语出了声:“早知道就不学建筑了。”

有人站在亭子外的台阶下问:“那你想学什么?”

她抬起头,“你来是想干什么?”

霍止站在亭子外头,平静地用食指点了点李箬衡的窗口,“那也是我的责任,我来看看,不是来害他。也不是来骗你。”

霍止没有打伞,任凭毛毛细雨淋在发梢。他脸色有些疲惫,下颌棱角更加锋利了,这些日子她在千秋和医院中间左右支绌,也听说霍止和霍川柏的不和摆到了明面上,看来他忙着交锋,过得也不怎么样。

吊诡的是,这两个过得一般的人终于见面,却都看起来尚可,他一如既往地衣冠楚楚,她也恰好细心修饰过了自己,仿佛两个最体面正常的人,现在医院簇新,雨也漂亮,相比起来,记忆中那场密不透风的阴谋控制,反倒更像虚幻一场。

她低头捏弄叶片,指尖一紧,霍止在她面前蹲下,握住了她的手,指腹上的薄茧轻轻包裹住她五根手指,握在掌心。

舒澄澄本能地一抽手,霍止反而握得更紧,抬头看着她,“别躲,听我说几句。你有一个设计,东山上那个厂房,破了个角,原本要拆除,但你在它前面加了颗银杏,给厂房补了一角玻璃墙。你记不记得?”

舒澄澄耐心听着,点头表示没忘。

霍止接着说:“你珍惜砖块和前人的建造,是智慧也是美德,工作室的人都印象深刻。破掉的房子,你肯花心思修补好它,那我和你呢?”

舒澄澄都快忘了自己什么时候做过那种设计,她一向喜欢造新东西,那时给东山的破厂房装玻璃墙,完全不是她的风格,当时她很有可能是鬼迷心窍,想把某些尘封日久的东西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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