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秋的东北,白日隔外的短,不过五点多天色便黑了一片。
伯万灵的车停在了老城区的一处砖红色的矮脚居民楼外,熄了火,他便快步走了进去。姜珊让司机大哥把车停在了很远的拐角,她一路小跑,在雨坑中跌跌撞撞地跑到了那栋居民楼下,浑身早已湿透。她把身上衣服的积水拧了拧,尽量使自己不留下多少显眼的痕迹。
这片区域的居民楼大同小异,大都建于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里头的设施早已陈旧不堪。楼道里很安静,灯泡像是失去了作用,姜珊蹑手蹑脚,随着台阶上落下的雨迹推测伯万灵进了哪间房间,终于,雨迹在五楼左侧的一间房门外呈聚散状后便消失了踪影。
是这间了。姜珊又往上走了一层,六层是顶楼,只有两户人家。她躲在六层的窗户边,调整着呼吸。许久以来,这是她最接近真相的一刻。
楼道里重新出现了动静,但并不是从五楼传来的,她微微探出脑袋,在楼梯的缝隙间,她看见有个身影正在往上慢慢走着。
只要不是这层的住户就好。她在心里暗暗祈祷。
上楼的男人脚步渐渐放慢,像是同样在循着地上的水渍。他在五楼左侧的房间门口停了下来,按响了门铃。
六ᴶˢᴳ次门铃响后,房门被打开。
姜珊屏住呼吸浑身颤抖,她不知道是身上浸透的雨水更冷,还是此刻周遭这无形的杀气更甚。
门外的声音,是姜比讳的声音。
“您好,我找个人,您见到过一个小女孩了吗?”姜比讳问道。
伯万灵敞开了大门,邀请姜比讳进屋细说。
那沉重的大门重新被关上,阴冷黑暗的楼道里只剩下姜珊渐渐失去理智的短促呼吸。
门的那头,姜比讳的脖子上正被勒住了一条领带,他的脸色渐渐涨红,直至发青发紫,额头上青筋暴起,两个眼球像是即将翻白的金鱼。
“马上就好了,再忍忍,1098765…”伯万灵拉紧了那条领带,倒数着眼前男人生命最后的计时。他束了束力,夹紧了胳膊,姜比讳的双手渐渐放了下来,在半空中无力地甩动着。
伯万灵松开手上的领带,男人绵软地摔在了地上,双眼的眼白瞬间被涌上的血丝占据,直到完全消失。
断气的最后一刻,他看见了房间中少女的尸体。
第36章 35教堂(上)
1907 年,春末。
在俄国末代皇后——亚历山德拉•费奥多萝芙娜的庇护下,东清铁路俱乐部的创建者,建筑设计师德尼索夫,在哈市闹区设计建造了一座军用东正教教堂,为其命名为Свято-Иверскую церковь(圣•伊维尔教堂)。
一年后,教堂落成,在日俄战争1904 年-1905 年,日本和俄国为争夺在朝鲜半岛和中国东北的利益而展开的帝国主义战争。中阵亡的异乡亡魂被埋葬在了教堂的地下,首任掌院司祭谢尔盖•普罗杜仓将他们的名字一一刻在了教堂的墙壁上,动用了数十名士兵耗时数月绘制的圣子复活图悬挂在了五彩的琉璃窗前,斑驳的字迹跟随着圣父圣母神像的轮廓转换了百年岁月,圣伊维尔教堂也沦为了藏于市井中的偏僻库房。
2008 年,初夏。
姜珊坐在圣母像前残破的长椅上,双手合十。她闭气凝神,虔诚祷告。
二层的阁楼上传来异响,姜珊惊得一哆嗦,不自觉地将身子缩成了一团毛球。大人们常说,这教堂的地下仍旧埋葬着俄国神职人员的棺椁,邪性得很。
孩子们却是不在意的。早些年间,这里曾是她们孩童时期放学后的游乐场,穿过一条狭窄的胡同,掠过几道不高的铁丝网,就能翻过圣伊维尔那不算坚固的防守墙。
姜珊朝楼上瞥了眼,没见什么人影,安慰自己或许是出现了幻听。她重新调整好情绪,将双手再次合上,比起恐惧,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而事情的成功与否,全凭这些来自天国的垂怜。
二楼有什么东西重重倒在了地上,这一次姜珊确认了那声响并非出于自己的幻觉,她站了起来向楼上望去,日光透过阁楼的天窗,映出一条晃荡的黑影。
有人正上吊自杀。
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她将那些关于教堂的诡异传说忘得一干二净,踩着那些嘎吱作响的破旧楼梯直冲上阁楼。窗子边的房梁上,栓着一条教堂中捆放杂物的粗制麻绳,那绳子上面,挂着一个男人慢慢僵直的身体。
姜珊环顾四周,在角落里看见了一块破碎的镜子碎片,她抓起后踮着脚企图割碎男人脖子上套着的麻绳,但她挣扎了半天发现根本无法触碰到。
她不确定男人活着还是死了,想去确认下他的呼吸是否尚存,但身高差让她无法做任何多余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