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岸迢迢(99)

再落笔时,她鬼使神差般地写下了三个字。

祁,念,笑。

端端正正地写完,她嘴角上扬,似是很满意自己的字迹。

将簿册随手翻了几页,另寻得另一处空白,她发出了若有若无地轻叹,眉间微蹙,随即飞快地提笔。

——思君不见,缄而生疾,疾在我心。

然后她呆呆地望了一眼窗外,轻咬下唇。

他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呢?

她有些想念他了。

祁寒又翻了翻簿册,终于找到了一处可怜的空白,再次提笔蘸墨,随心题道。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君不知。

她一板一眼地书写着,写得太过认真,太过投入,以至于当屋门被悄悄推开时,她都没有注意。

“在写什么?”温润低沉的声线就这样突兀地钻进耳朵。

这惊吓太过突然,祁寒不由得全身一激灵,猛地抬首,险些闪到了脖子。

祁念笑就立在门口,一袭白衣,身姿挺拔,眉目间仍有倦色,应是赶路许久。

他浅浅地笑着,与她双眸相对,满目柔和。

祁寒惊讶地说不出话,清眸睁得滚圆,有些狼狈地站起身,神色中多了几分局促不安。

“你不是……才启程去……漠北……”她的声音结结巴巴,似乎是还没有缓过神来。

祁念笑缓缓走近,不知在思索什么,眸底翻滚着几欲喷薄而出的情绪。

祁寒还要问些什么,下一瞬,却是他一把揽过她的腰肢,双臂不由分说就圈住了她。

祁念笑紧紧环拥着祁寒,下巴抵着她清瘦的肩头,灼灼呼吸浅浅吐露在她耳根。炙热的身躯紧紧贴着她,祁寒听着他胸腔内强有力的心跳,闻着他身上独有的檀香,心中竟莫名感受到,此刻的他似乎格外脆弱。

分明是宽厚的臂膀紧紧将她按在怀里,可那身躯高大之人却仿佛一只急需取暖的幼兽,紧紧依偎着她,全身心都想被她裹挟,迫切地想从她怀中汲取一丝温暖。

“别动,让我抱抱你……”低沉的嗓音有些沙哑,他似是有几分怪罪地说道:“祁寒,我很想你。”

祁寒耳朵烧得通红,不禁心猿意马起来。

他抱着她,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祁寒双腿软得都快站不住了,适才缓缓开口:“计划有变,圣汗令我留驻大都,毋需北上了。”

祁寒愣了一下。

他概述得太过简短,但她已隐隐约约猜到,或许朝中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佑之,你今日……可要忙些什么?”她轻轻将手搭在他后背,安抚似地拍了拍。

“没有,怎么了?”他双臂收拢,将她抱得更紧了。

祁寒吞咽一口唾沫,鼓起勇气问道:“今日乞巧节,可否陪我夜游街市?”

她想陪他散心,更想与他一同过节。

然而,祁念笑闻言后,身子明显僵了僵。

他的脸色变得更加不好,眼中仿佛有寒意一点一点漫上来,剑眉紧皱起。

“你想去?”他的语气生硬且不自在。

“……是啊。”

“嗯。”

他短促地回应一声,很快便松开双臂,不着痕迹地向后退了一步,面无波澜地望着她,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之前给你留的课业,让你誊写的书卷,我今晚派枫芒来取。”他淡淡地抛下这句话,转身拂袖离去。

第106章 金风玉露(三)

蔹院很静,祁念笑孤坐于桌案前,连自己每口呼吸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主上,成王的邀约,可要答复?”枫芒站在一旁,屏气问道。

祁念笑陷入了沉思。

在回到祁府的半晌前,他甫从军中归来,先去了趟成王府。

成王坐在主位上,一边斗着蛐蛐儿,一边冲祁念笑招手,示意他落座。

“祁卿,北境之事本王已得了消息。”成王笑了笑,“你想以汉军法御敌,这委实标新立异,不是伯颜那种元族老臣一时半会儿能接受的。伯颜的地位就摆在那里,毕竟开国元勋,他给圣汗上奏谏义,圣汗肯定便依了他,将你换下来了。”

“臣明白,”祁念笑淡淡应是,“只是有些惶恐,圣汗虽提拔臣为枢密副使,然各路贵族亲王拥兵自重,臣的职位犹如虚设,唯恐将来无法为殿下尽忠献力。”

“这你毋需担心,”成王似乎胸有成竹,“朝中又不是只他一位老臣,本王的老师玉昔帖木儿,还是当今御史大夫呢。一个垂暮的‘廉颇’可左右不了大局势。咱们牢牢抓住大都内外的兵力,便足够了。”

“不过啊……祁卿,本王有个不情之请,”成王话锋突变,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今日是你们中原人的乞巧节,本王听闻城内街衢有场盛会,打算与霁宁前去逛逛。祁卿便赏个脸罢,务必携我们寒姑娘同往,咱们……一齐共度佳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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